步步驚心

于松濤

新調來的鄭局長體型偏胖。這人要是一胖，啥病就都上身了。尤其是高血壓，那就是一顆“定時炸彈”！就為這，鄭局長每天都要靠“暴走”來減肥。

傍晚，林蔭路上“暴走”的人很多。小林和大張這對“鐵哥們”總能撞見鄭局長。以往，兩個人只是跟局長打聲招呼，便各走各的路了。今天，鄭局長一招手，把哥倆兒叫到了路邊。

鄭局長一本正經地說：“這個月，咱局辦公室主任要調走了。你們倆平時工作都不錯，最近組織要考核考核。”

聽局長說完這番話，小林和大張對視了一眼。大張連忙推辭說自己不勝任此項工作，還是小林比較適合。小林心里清楚，大張說的是謊話。大張已經三十八歲了，再不提拔，就得干一輩子科員了。

小林也想謙虛一下，卻被大張打斷了：“鄭局長，您還沒有加入有氧運動吧？這個是可以計步的。”

“是嗎？”鄭局長顯然對計步很感興趣。說著，鄭局長便把手機遞給大張。大張是個“手機控”。三下五除二，便把有氧運動這一功能添加進來了。

加上有氧運動，鄭局長便興沖沖地去體驗了。打那以后，一向熱愛運動的大張就不來散步了。每天都有借口：要么是家里來客人了，要么是身體不舒服。即便是來散步，也一定不帶手機。小林似乎感覺到來林蔭路鍛煉的同事都少了。這樣，小林每天都能在有氧運動的排行榜上看到鄭局長的名字，日行一萬多步，風雨無阻。而且，局長經常能夠占領封面。小林真就搞不懂，溜須拍馬的人怎么就這么多？

這天，小林還沒把新聞稿整理完，就被鄭局長叫了去。

“昨天你看望貧困戶高大爺去了？”鄭局長嚴肅地問。

“去了，去了。”小林不敢怠慢，連忙答。

“去了？”鄭局長質疑道：“你騙誰呢？這是昨天晚上十一點半我截的圖。”說完，鄭局長把一張圖發給小林。

小林定睛一看：原來是一張步數排行榜的截圖。上面赫然寫著自己的步數：五千二百三十步！小林心里一驚：他精準扶貧的幫扶對象高大爺家在梨樹溝鄉。那里距離市區三十公里，下了車，要走大約五公里的山路。光這些山路往返就得走一萬五千步！五千二百三十步，顯然這是沒去嘛！

“局長，我……”小林想為自己辯解，卻被鄭局長打斷了：“小林啊，做人要誠實。我對你太失望了。”說完這話，局長便揮了揮手，示意小林出去。見局長不耐煩了，小林只好灰溜溜地走出局長辦公室。

小林覺得特別郁悶。下了班之后，就約了大張到“強子串店”吃串。

酒過三巡之后，小林就把上午的事說了。大張氣憤地說：“局長可真行啊！居然根據步數來判斷一個人的行蹤？虧他想得出來！咱光腳的，還怕他穿鞋的？”大張一副為兄弟兩肋插刀的樣子，“聽說，鄭局長從來不與夫人一起出門，想必也是為了干啥方便。”大張壓低聲音說，“等到局長露馬腳的時候，咱就來個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給兄弟出口惡氣。”

瞬間，小林覺得大張是如此的仗義。兩個人把酒杯往桌上一磕，一杯啤酒見了底。

機會真的來了！八點半，小林的屁股還沒坐穩，大張就神秘兮兮地來到他身邊嘀咕著：“鄭局長接了一個神秘電話后，就匆匆忙忙讓我把他送到世紀大飯店。電話誰打的不知道，只知道是個女的。那聲音嬌滴滴的，挺甜。車上，局長還給夫人打電話說是去下鄉了。你說，這里有沒有事？”

小林一下子想起去梨樹溝的事兒來。看我不順眼，我也得給你點顏色看看。小林馬上截了一張圖，然后把局長的步數特意用“涂鴉”標注了一下。該發到哪里呢？小林想。

“就發咱局的工作群！”大張早都替小林想好了。

別看小林平時跟大張發牢騷，可真到了“舉報”時刻，小林卻猶豫了。要說這鄭局長對咱也不薄，去年底的年度考核，局里還給了咱一個“優秀”呢！想到這兒，小林改了主意：“還是別發了吧！”

見小林反悔了，大張急了，他一把搶過小林的手機，把截圖發到了群里。

這時，小林才徹底醒悟：誰發的，局長能看不見嗎？以后不得處處給自己小鞋穿啊？更可怕的是：局長夫人也在這個群里———人家兩口子在一個單位！

小林越想越怕，急著想撤回消息。可大張死活不肯還他手機，嚷嚷說就得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兩分鐘之后，小林才把手機搶了回來。可是，消息已經撤不回來了。

果然，不到五分鐘，局長夫人真的出門了。事情終于鬧大了！但是，一切都來不及了。這個世界上賣什么的都有，就是沒有賣后悔藥的。

“走，去看捉奸大戰！”小林稀里糊涂地被大張拽上了車。

“捉奸？我只是發了一張截圖啊？夫人怎么會知道局長入住了哪間房呢？”突然，小林意識到：自己被人暗算了。

小林和大張只在世紀大飯店門口等了半個小時，鄭局長夫妻二人便出現了。跟他們兩口子一起出現的還有那位“嬌滴滴”的少女。那少女親密地挎著局長夫人的胳膊。再看少女那臉蛋，既像局長，又像局長夫人。

小林和大張都愣在了那里。經局長介紹，他們倆才知道：原來這是人家鄭局長在國外留學的女兒回來了！昨晚凌晨到家，怕打擾父母就住了酒店。局長思女心切，急著去酒店接女兒回家，不告訴夫人，是想給夫人一個驚喜。誰知，夫人竟然自己摸上門來了。

“物歸原主！”鄭局長把一個物件沒好氣地摔在大張懷里。小林仔細一瞧：是個“搖步器”。小林認識這玩意兒，這是一種用來作弊計步的工具。把手機綁在上面，坐在家里也能日行十萬步。

送這玩意兒干啥？小林一下子恍然大悟：大張這是想讓局長搖出上萬的步數，掩飾自己去賓館“約會”的“罪行”。你看看，人家多會溜須局長！而自己卻把截圖發到了群里！小林這才明白：自己中了大張的圈套。

小林一夜無眠。想想最近發生的事，真是讓小林“步步驚心”！自己晉升的機會算是沒了。辦公室主任這美差非大張莫屬了。

第二天，小林無精打采地去上班。誰知，鄭局長竟然鄭重其事地公布了小林晉升為辦公室主任的消息。

這下，小林更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了。自己惹了局長不滿意，怎么能“遭”到提拔呢？小林連忙找局長問個究竟。鄭局長解釋說：“小林啊，你把截圖發到群里，這是對我的提醒和保護。局領導更不能帶頭違反工作紀律啊！大張送我個搖步器，這是害我，是在慫恿我犯錯！你才是真的對我好。”

小林這才知道，自己因禍得福。

鄭局長接著說：“大張成天弄些歪門邪道，這樣的人我怎么能提拔呢？你去梨樹溝那張步數截圖也是他發給我的。”

小林連忙解釋：“我那天沒去梨樹溝，是因為高大爺正在市人民醫院二次手術。正是農忙，村上沒人照顧他。我就過去又護理，又交款的。”

鄭局長拍拍小林的肩膀說：“這事兒，我也是后來才聽說和證實的。這也是組織提拔你的重要原因之一……”

小林欣慰地笑了。

從這以后，林主任每天都照例去林蔭路鍛煉。不一樣的是，他覺得人生的每一步都是那么從容，一點都不驚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