賣油郎與花魁的智慧人生

夏銀河

“風月場中，只有會幫襯的最討便宜，無貌而有貌，無錢而有錢。”

一一馮夢龍

《賣油郎獨占花魁》中提到“幫襯”。曰：“幫者，如鞋之有幫;襯者，如衣之有襯。但凡做小娘的，有一分所長，得人襯貼，就當十分。若有短處，曲意替他遮護，更兼低聲下氣，送暖偷寒，逢其所喜，避其所諱，以情度情，豈有不愛之理？這叫做幫襯”。前者如得人襯貼之花魁，后者如知情識趣之秦重。

花魁莘氏瑤琴，從小生得清秀，資性聰明，又認真讀書，琴棋書畫，無所不通。家里開店鋪，也算富足。然而十二歲時不幸遭遇社會動蕩，金虜猖獗，逃難中與父母走失。被鄰居大叔卜喬以五十兩銀子賣與西湖上煙花王九媽，自此改名王美，稱為美娘。美娘又學了吹彈歌舞，十四歲便有人來講梳弄。這時王九媽便勸其接客，美娘不從，后被金二員外灌醉破身，可謂是人生處于最失落之境地。

此時正巧遇到能言快語的劉四媽。這個劉四媽也是一個非常聰明之人，她為美娘分析了處境及未來的幾種道路，設計了在當時對美娘最有利的辦法，讓她先接客，在此過程中尋覓一位知心著意的從良。美娘接受了劉四媽的建議。美娘開始接客，從此名聲四起，還在朋友處存下許多私房錢，正是這些積蓄才讓她后來能順利贖身。在一次接客中，起初她并不愿意，因為對方是賣油郎，地位不高，但她還是給了她一次機會。并且因為那晚自己被賣油郎秦重感動，還非常仗儀地贈與了秦重比花資多一倍的資助，日后她被秦重救了一命，助人助己，最終讓秦重成為自己的終身伴侶。

秦重，從小喪母，父親在他十三歲時把他賣給一個開油店的朱十老，因朱十老無子嗣，便把秦重看成親子，改名朱重。開始一切都好，只是朱十老得了腰病，另招了叫邢權的伙計。朱家有一使女名蘭花，看上秦重，但秦重并沒有看上齷齪丑陋的蘭花。蘭花見不成，就去勾搭邢權，兩人一拍即合。后兩人嫌秦重礙眼，便設計在朱十老面前陷害他。朱十老起初不信，次數多了，也便信了。秦重如何對待此事？書曰：

“朱重是個聰明的孩子，已知邢權與蘭花的計較，欲待分辨，惹起是非不小。萬一老者不聽，枉做惡人。”可知這秦重果然有智慧，不得罪小人，而且他又心生一計，提出了解決方案：每天出去賣油，這樣，既保住了自己的工作，又能避開那兩個惡人。

秦重出來賣油后，因為老實厚道，生意便也非常好，而且還能接觸外面的世界，美娘就是在他賣油時偶然發現的。秦重對美娘一見鐘情，當得知美娘是粉頭時，并沒有改變初心，這是秦重的可貴之處，一些所謂的世俗成見并沒有改變內心的聲音。秦重還很有自知之明，他深知自己的身份無法和美娘日常接觸的公子王孫相比，但他想人生一世，草生一秋，如果心中的美好愿望不能實現死也不甘心。可以看出，此時地位卑微的秦重卻心懷高遠的美好理想而且最終竟然實現了。可見人在任何時候都是需要一些理想的，如果連想都不敢想，還談得上實現嗎？至此，秦重開始了他人生新的篇章。

秦重開始分析如何一步步實現他的理想。首先一定要有錢，于是他次日便開始存錢，而且直接去美娘住處賣油。他先接近王九媽，討得王九媽的認可和信任。這樣過了一年，秦重也積累了十兩銀子，湊夠了一夜歇錢。而且我們還可以看到秦重不僅膽大而且心細，他覺得散碎銀子不體面，又換成大錠，又把衣服漿洗干凈，薰過香，打扮好，還要擇個晴明好日，才去王九媽家。起初王九媽以為是看上家里丫頭。秦重自知，便坦誠相告。并有所準備地拿出十兩銀錠，還又多付了二兩給王九媽作酬謝，這事便有了希望。有些時候，我們不去主動嘗試怎知行不行呢。

接下來便是要等待最佳時機。會美娘一事又讓秦重等了幾個月，一直到大雪成冰的十二月，這一天終于可以與美娘相會。等了很久，王九媽都覺過意不去，備些酒菜，他知道有重要之事，并沒有貪杯。可現秦重知道事事需謹慎，且極有耐心。沒想到美娘已喝多，秦重一晚上照顧美娘，無半句怨言，這些都打動了美娘，這就是所謂的“幫襯”。雖兩人一夜不曾有什么交流，但第二天一切都有了改變。美娘早上醒來想起自己半夜嘔吐一事，便問秦重。起先秦重答不曾吐過，直至姜娘自己想起來才道：“是曾吐來。”并告訴晚上發生的事。美娘問吐在哪里，秦重道：“恐怕小娘子污了補褥，是小可把袖子盛了。”美娘又道：“可惜壞了你一件衣服。”秦重卻答：“這是小可的衣服，有幸得沾小娘子的余瀝。”

秦重這些看似極簡單相素的回復，對美娘而言卻感到秦重是一個非常知情識趣，忠厚老實的好人，頓時便對秦重有了好感。不過至此美娘尚未起意委身于他。畢竟秦重仍是市井之輩。終有一日，美娘遭難之際，也是機緣巧合，秦重英雄救美。最重要的是美娘深知以前相處的多是豪華之輩，酒色之徒，少有憐香惜玉者，而秦重卻是個值得托付終生之士。

秦重最終收獲了芳心，得到了想要的人生幸福。厚道，大方，寬容，細膩，體貼，耐心，謹言慎行且忠于內心，不計較眼前得失，把錢花在刀刃上，懂得取舍，最終抱得美人歸。而花魁美娘，天生麗質，又有才藝，能夠審時度勢，善于聽取意見，又非常大方仗義，不貪便宜，又會積累財富，這是美娘能夠在逆境中生存和轉變人生，獲得幸福的重要因素。這就是馮夢龍的《醒世恒言》想要告訴我們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