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微微
摘要:隱喻不僅僅是一種修辭現象,更是一種認知現象。文學作品中隱喻的翻譯過程實際上是一個在目的語中再現源域到目標域映射的過程;是一個從思維到語言的互動過程,而不是語言層面的符號轉換過程。本文從認知語言學視角出發,首先在概念隱喻理論指導下探討了文學作品中隱喻的翻譯過程,再通過具體譯例分析,探討中國古典藝術散文隱喻的具體翻譯策略。
關鍵詞:概念隱喻理論;隱喻翻譯過程;隱喻翻譯策略
[中圖分類號]:H315.9[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9)-17-085-03
中國古典藝術散文是中國傳統文化的精髓部分,其語言優美,極具藝術魅力,它是古代文人抒發情感志向的載體,充分表達了儒道禪三家哲學影響下古代知識分子的心理狀態。古典藝術散文的順利傳播能夠便我國博大精深的文化思想傳遞給國外,使世界各國更深入的了解中國及其傳統文化。因此,中國古典藝術散文的譯介工作十分重要,然而其復雜的隱喻內涵給譯者帶來巨大挑戰。認知語言學認為隱喻不僅僅是一種修辭現象,更是一種認知現象。本文從認知語言學的視角出發,以概念隱喻理論為指導,通過譯例分析,探討中國古典藝術散文中的隱喻的翻譯技巧。
一、概念隱喻理論
隱喻在傳統上屬于語言學層而的修辭學范疇。隨著研究的不斷深入,學者們逐漸認識到隱喻不僅僅是一種修辭手法,更是一種認知現象。20世紀80年代,認知語言學家Lakoff和Johnson在合著的《我們賴以生存的隱喻》中,提出了概念隱喻理論,用源域和目標域之間的映射來解釋隱喻現象,并指出隱喻是一種“跨域映射”。“源域通常是已知的或熟悉的具體事物,目標域則是比較陌生的或者不熟悉的抽象事物,通過將源域的經驗映射到目標域從而實現理解目標域,重新認識目標域特征的目的。”(孫繼紅,2011)束定芳在《隱喻學研究》中指出的“隱喻不僅是一種語言現象,它更是人類的一種認知現象。它是人類將某一領域的經驗用來說明或理解另一領域經驗的一種認知活動。”(束定芳,2000)如“Love is journey”的源域“love”和目標域“journey”屬于完全不同的語義范疇,但是二者有很多相似性,借助源域“journey”這個具體概念映射到目標域“love”,使目標域這一抽象概念具有了具體的形象。
二、隱喻的翻譯
文學作品中的隱喻來源于文學家個人在特定的情境中獨特的感受和體驗,這不僅需要創作者獨特的洞察力,對澤者來說也要求更高的感知力去體會隱含的聯系。隱喻的存在符合創作者的意圖,“其存在的基本動機就在于使表達更加豐富、準確,使人物形象鮮明、使主題更加深邃。”(趙艷芳,2004)隱喻存在的動機是譯者在表達過程中應該參照的標準,也是評價譯文優劣的依據。“概念隱喻是以民族文化認知經驗為基礎的,由此而來,隱喻活動受隱喻賴以發生的社會,民族文化、文學傳統等因素潛在的影響。”(肖家燕,李恒威,2010)因此,譯者首先需要正確解讀原作隱喻發生的語境、存在的動機與作者的創作意圖、隱喻所隱含的文化信息和產生的認知心理基礎。
在準確地解讀原作隱喻之后,譯者而臨的主要問題就是如何實現在譯文中再現源域到目標域映射的過程,這個過程主要涉及原文源域(原文喻體)與譯文源域(譯文喻體)之間的轉換。根據概念隱喻理論中的“跨域映射”的概念,學者們發現原文喻體和譯文喻體的轉換也是一種“跨域映射”的過程。在漢譯英的過程中,要達到準確傳遞漢語原文喻體的目標,就要把漢語中的喻體(源域)映射到英譯文的喻體(目標域)中去。劉法公在《談漢英隱喻翻譯中的喻體意象轉換》一文中提出了把跨語言的隱喻喻體意象的“映射”作為檢驗隱喻翻譯的標準:如果隱喻的翻譯完成后,譯文的“喻源域”實現了“映射”,即原文的喻體意象在譯文中全而映現,那么該隱喻的翻譯則是成功的。(劉法公,2007)由于隱喻活動受隱喻賴以發生的社會,民族文化、文學傳統等因素潛在的影響,漢英既有基于相同認知心理的映射,又有基于相異的認知心理的映射,甚至漢語中某些隱喻概念在英語中完全不存在,那么如何使得漢語的喻體意象在英文中全面映現是翻譯中最大的挑戰。譯者需要從認知的角度深入考察隱喻產生的心理基礎,發揮其熟諳英漢兩種文化和語言的優勢,并根據隱喻的心理運作機制和推理機制選擇恰當的翻譯策略,才有可能在英譯文中再現原作的隱喻。
三、中國古典藝術散文隱喻的翻譯策略
3.1基于相同認知結構的隱喻的對等翻譯
由于隱喻是人類的一種認知現象,隱喻的產生和人類在自然和社會實踐中的體驗息息相關。“人類共同的生理結構,相同的心理基礎,相近的認知能力,相似的對客觀世界的體驗,產生類似的概念結構。”(李氣糾,李世琴,2009)因此,英漢兩種語言中存在許多基于相同的心理運作機制映射方式對等的概念隱喻。在翻譯過程中,譯者可以保留漢語古典藝術散文原有的隱喻,即將隱喻譯成與原文相同的隱喻。
例1:其觸于物也,鏦鏦錚錚,金鐵皆鳴。(歐陽修《秋聲賦》)
譯文1: When it hits something, it becomes a metallic crunchlike the clashing of weapons(羅經國譯)
譯文2:The moment it touched a thing, it brought forth aclanking metallic ring,…(謝百魁譯)
原文作者用金屬相撞的聲音比喻秋風接觸物體的聲音,把難以捉摸的秋聲變得具體可感。這一概念隱喻涉及到一個簡單的生活現象,從源域到目標域的映射是顯性的,可以感知的,英語文化讀者完全可能具有與此相似的體驗。因此,譯者在翻譯時可以保留原文的隱喻。兩種譯文的共同之處便是它們都保留了原文的映射,不同之處在于羅譯將原有的隱喻改成了明喻,而謝譯沿用了原文的隱喻形式。應該說,在這一句意義的傳達上,兩種譯文都實現了。羅譯在句式上更接近英語的表達習慣,體現了英語銜接嚴謹、客觀明晰的特點,顯得明向曉暢,通俗易懂,但在古典散文意境的傳達上卻難免短于含蓄美的損失;謝譯保留了原文的隱喻形式,“clanking” 一詞在英文中恰好是指巨大金屬發出咣當聲或當啷聲,生動形象地模擬了原文的金屬相撞發出的巨大聲響,再現了原文的意境,但前半句“touch”一詞卻沒能譯出原文秋聲變化的急劇和來勢的猛烈。如果取這兩種譯文的優勢,將這一句改譯為“When it hits something,itbecomes a clanking metallic ring”,則即保留了原文的隱喻形式,又譯出了原文的意境。
3.2基于相異認知結構的隱喻的對等翻譯
不同的文化群體由于地理環境、歷史傳統、宗教信仰、社會習俗等方而的差異,認知體驗也必然會有差異,而且這種差異也必然會體現在隱喻中。隱喻如果是某一個文化群體獨有的認知體驗,就會使該文化群體之外的人產生陌生感和突兀感,也會給譯者增加很大的傳譯障礙。在這種情況下,為了使原文的意思和作者的意圖準確、順暢地傳達,譯者就要將原文隱喻中的喻體置換成目的語文化中比較容易接受的喻體意象,在翻譯時采取適當的顯性化翻譯策略或添加必要的解釋性詞語。
例2:寄蜉蝣于天地,渺滄海之一粟。(蘇軾《前赤壁賦>)
譯文1:We are like mayflies enjoying a flicker of life in thisworld,and as infinitesimal as a grain in the vast sea(羅經國譯)
譯文2:…,depositlng our ephemeral life in the umverse.our being as infinitely small as a grain in the ocean(謝百魁譯)
譯文3:…, but we are as mayflies in our passage on earth,as insignificant as grains of com floating in an ocean.( David EPollard譯)
蘇軾在《前赤壁賦》中用“蜉蝣”這種生命周期十分短暫的小昆蟲來比喻人生的短暫。蜉蝣最早的出處是中國古代第一部詩歌總集《詩經>中的《國風·曹風·蜉蝣》,這是一首自我嘆息生命短暫、光陰易逝的詩,借蜉蝣這種朝生暮死的小蟲寫出了脆弱的人生在消亡前的短暫美麗和對于終須面臨的消亡的困惑。可見,“蜉蝣”在中國人的認知里早已被賦予了“人生短暫”的寓意,蘇軾在《前赤壁賦》的語境中引用此隱喻再恰當不過,漢語讀者并不難理解。然而,這是漢語文學作品流傳下來的被漢語文化讀者獨享的隱喻,難免會使英語文化讀者產生陌生、突兀感,因此譯者在翻譯時應采用顯性化的翻譯或添加必要的解釋性詞語。以上三種譯文各有不同,羅譯采用了直譯加解釋性詞語的方法,將“蜉蝣”直譯為其在英文中的對應詞“mayflies”,但考慮到英漢文化讀者對“蜉蝣”這一昆蟲的認知不同,又添加解釋性詞語
“enjoying a flicker of life in this world”,這種譯法既做到了對原文的忠實,又不會給英文讀者帶來認知困難,是較理想的譯文;謝譯采用了意譯的手法,原文喻體在譯文中并沒有出現,這種譯法雖不會引起任何誤解,但卻喪失了原文修辭的美感;David采用直譯的方法,將“蜉蝣”直譯為其在英文中的對應詞“mayflies”,但沒有添加任何的解釋性詞語,但無疑會使英語文化讀者產生困惑,因為在他們的認知中“蜉蝣”并沒有“人生短暫”寓意。
例3:宴酣之樂,非絲非竹。(歐陽修《醉翁亭記》)
譯文1: The jocundity of the feast does not find expression inmuslc(謝百魁譯)
譯文2: The joy of feast lies not in theIrmsical accompanimentof strings or flutes(羅經國譯)
譯文3:The pleasure of revelry is music neither of string,norof bamboo(潘正英譯) “絲”和“竹”在中國古代分別是制作弦樂器和管樂器的原材料,后被用來指代這兩種樂器,但英語文化中沒有這兩類樂器。譯文1選擇了“music”來統指這兩種樂器;譯文2在“絲”的翻譯中保留了原文的映射,而在“竹”的翻譯中采用了英文讀者較為熟悉的“flutes”來代替,“musicalaccompaniment”則起到了解釋的作用;譯文3保留了“絲”和“竹”的在原文中的映射,但是在前半句“muisic”的幫助下,英文讀者也能夠充分發揮其認知能動性,通過推理得出“string”和“bamboo”是制作樂器的原材料的結論。因此,以上三位譯者在處理基于相異認知結構的隱喻翻譯時,或將隱喻意象替換為目標語中比較好接受的意象,或通過添加解釋性詞語使原文隱喻顯性化,都使隱喻在譯文中得到了順暢的表達。
3.3翻譯中隱喻的保全
由于不同民族在地理環境、歷史文化、語言文字、宗教信仰等方而的差異,有些意象在目的語中完全沒有對應的概念,例如“龍”在漢語文化中是能夠騰云駕霧、呼風喚雨的生物,是權勢、高貴、祥瑞和成功的象征,但是在西方文化中“龍”是長著翅膀會吐火的懌獸,是邪惡和兇殘的象征。可見,由于文化認知的不同,英漢兩種語言中“龍”的隱喻意義完全不同,甚至是相悖的。如果將漢語文章中“龍”的意象直接譯為“dragon”,難免會產生誤解。翻譯古典散文終極目的是傳播中國文化,譯文讀者在閱讀時,對浸潤著豐富中國文化的意象逐漸熟悉,有意識無意識地補充或新建自己的文化圖式,從而逐漸了解中國文化。在這種情況下,就可以使用“音譯法”將“龍”譯為“Long”,使漢語中“龍”的喻義得以保全。
例4:南陽諸葛廬,西蜀子云亭。(劉禹錫《陋室銘》)
譯文1:K'ung ming had his cottage in the south;Yang Hsiunghis cabin in the west. (Giles譯)
譯文2: My humble home is like the thatched hut of ZhugeLiang of Nanyang,or the Pavilion Ziyun of Xishu(羅經國譯)
“南陽”和“西蜀”是中國歷史上的兩個地名,“諸葛”和“子云”是出生在這兩個地方的歷史上有名的人物,“諸葛”代表著智慧,“子云”代表著“博學”。以上四個意象在英語中都沒有對應的概念,因此,兩種譯文都采用了音譯法。但是譯文1只譯出了兩個人名,兩個地名被“south”和“west”的大概念模糊了;而譯文2把人名和地名都音譯了出來。采用音譯法固然會給譯文讀者的理解造成一定的團難,但是卻能促進讀者充分的發揮其認知能動性,補充或新建自己的文化圖式,從而逐漸熟悉和了解中國文化。
四、結語
中國古典藝術散文是中國傳統文化的一朵奇葩,瑰麗無比,而其豐富的隱喻更是給它平添了幾分魅力。隱喻不僅僅是修辭手段,更是人類的認知方式,隱喻的翻譯實際上是一種跨文化的認知活動。中國古典藝術散文中的隱喻蘊涵著豐富的中國文化。作為譯者,首先應從認知的角度竭力分析隱喻發生的語境、存在的動機與作者的創作意圖以及其所隱含的文化信息和認知結構,以獲得對漢語原文本中隱喻的正確解讀;然后譯者要依據先前的分析完成原文喻體到譯文喻體之間的“跨域映射”,即努力使原文喻體在譯文喻體中得到全而映現,從而在譯文中再現原文源域到目標域的映射過程。具體而言,
對于英漢基于相同認知結構的隱喻采用對等翻譯的策略,對于基于相異認知結構的隱喻適當地采用顯性化翻譯的策略使譯文為目標語讀者所接受,而對于英語文化中不存在的漢語隱喻意象,則應盡量保全漢語的隱喻以達到傳播中國傳統文化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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