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首為何不輕判

2016年10月17日，29歲的上海男子朱曉東，在家庭糾紛中殺死妻子楊儷萍，并將妻子的尸體放在家中冰柜底部，冷凍了100多天。之后，他投案自首。2018年8月24日，上海二中院一審以故意殺人罪判處朱曉東死刑，朱曉東提出上訴。今年7月5日，在二審中，上海高院列舉5條證據認為他的犯罪行為存在事先預謀，最終維持一審死刑判決。

殺妻藏尸冰柜105天

7月5日早上，楊敢連早早起床，照例在女兒的黑白遺像面前，上了一柱長香，祈禱今天的二審宣判能進展順利。距離事發，已經過去900多天。當年，因楊敢連的60歲大壽，才揭開這樁慘劇。

2017年農歷大年初五，慶生宴當天，楊敢連一直聯系不上女兒楊儷萍和女婿朱曉東。楊家已經很久沒見過楊儷萍了。

從去年10月中旬開始，她就沒回過娘家，一直與家人用微信交流，說手機聽筒壞了。

圣誕節家庭聚會時，她說在無錫旅游。年夜飯沒有回來吃，她說正在香港玩，初一晚上回來。年初二拜年，家人久等不來，微信與她多次聯系，她回話說：“飛機延誤，我也不想的，對不起。”最終楊儷萍還是沒有露面。

“你老爸2月1號過生日你有空來嗎？”楊儷萍的母親有點生氣，初五做壽，所有家人都要到，女兒馬上回復“當然”。不過，打二人電話都關機。楊儷萍的表哥幫他們手機充值，以為是月初扣款手機里沒錢了，結果還是聯系不上。

下午4點多，家人讓住在楊儷萍對街的表姐過去看看。楊儷萍的表姐上到404室敲門，但無人應答，只聽到家中牧羊犬在叫喚。她下樓，在二樓與兩名上樓的民警擦肩而過。

民警是上海市提籃橋派出所過來的，朱曉東在母親的陪同下向他們自首：2016年10月17日，他掐死了妻子楊儷萍，并將遺體藏于冰柜。

因涉嫌故意殺人，朱曉東于2017年8月3日被上海市人民檢察院第二分院提起公訴。2018年8月23日，案件一審宣判，被告人朱曉東犯故意殺人罪判處死刑，剝奪政治權利終身。

一審結果宣判后，朱曉東提出上訴，稱自己是一時沖動犯罪，有自首情節，歸案后認罪態度好，有悔罪表現，是初犯、偶犯，要求從輕處罰。

2018年12月13日，二審庭審上，朱曉東的辯護人認為，本案系因婚姻家庭矛盾而引發的突發性犯罪，朱曉東系激情殺人，有自首和悔罪，建議對其從輕處罰。

是否為激情殺人？楊敢連一開始并不明白殺人動機。為什么從未見過爭吵，出門都手牽著手的女兒和女婿會成為遇害者和兇手？

朱曉東在一審法庭上稱，2016年10月15日，他與楊儷萍去杭州游玩，由于對酒店不滿意，他們發生了爭吵，一直到第二天返回上海后，爭吵仍在繼續。在與楊儷萍發生爭吵時，朱曉東表示“不想讓她再說了”，便用手掐住了妻子的脖子。幾分鐘后，楊儷萍沒有了呼吸。

從五個方面認定預謀殺妻

7月5日上午10時，上海市高級人民法院對此案二審開庭宣判，駁回上訴，維持一審原判，被告人朱曉東犯故意殺人罪被判處死刑，剝奪政治權利終身。

對于朱曉東為臨時起意、沖動犯罪、激情殺人的辯訴，法院予以否認。

判決認定：朱曉東于2015年12月31日與楊儷萍登記結婚，婚內數度出軌。朱曉東在殺害楊儷萍的兩個月前，即2016年8月，對與其有不正當性關系的陸某某詐稱，自己與妻子楊儷萍已經離婚。

2016年9月14日，朱曉東與楊儷萍一起到楊儷萍生前所在的工作單位學校。楊儷萍以朱曉東即將升職、升職前需先到香港培訓為由向校方申請辭職。2016年10月14日，楊儷萍獲準正式離職。其間，朱曉東本人也辭職。經查，所謂朱曉東即將升職、升職前需到香港培訓純屬虛構。2016年10月17日，朱曉東在家中將楊儷萍殺害。由于楊儷萍已經離職，原工作單位學校對其行蹤沒有掌控、關注。這正是朱曉東在殺害楊儷萍后的3個多月內逍遙法外，案件遲遲未被發覺的最重要和最直接的原因。

2016年9月22日，朱曉東購買了與其住房、日常生活并不相稱的一臺超大冰柜，置于家中陽臺。10月17日，朱曉東將楊儷萍殺害，并將其尸體用被套包裹后藏匿于冰柜底層。朱曉東在家中還安裝了攝像頭，通過隨身攜帶的手機和家中安裝的攝像頭，無論在何時何地，他都能掌控家中冰柜是否被人翻動，尸體是否被人發現。

2016年8月28日，即朱曉東對陸某某詐稱自己已與妻子離婚期間，朱曉東于半夜購買了《死亡解剖臺》等書籍，其中《死亡解剖臺》一書部分內容所涉及的扼頸殺人的手段、冰凍藏尸的方法，與朱曉東在本案中實施的作案手法基本雷同。朱曉東網上購書的送貨地點，并非在楊儷萍生前與朱曉東共同居住的家中，而是在朱曉東生父的住處。

2016年10月17日，朱曉東將楊儷萍殺害并藏尸后，接著于上午10時許將楊儷萍支付寶賬戶內的人民幣45000元轉入自己賬戶。

當日中午，朱曉東購買了前往韓國首爾旅游的往返機票。下午，他電話約請朋友晚上聚會。當晚，朱曉東與朋友在酒吧狂歡至次日凌晨。朱曉東殺人后并未呈現出一般情況下臨時起意、沖動殺人通常會有的驚慌失措、痛悔莫及，反而是從容不迫、有條不紊地進行了藏尸、轉款、揮霍、縱酒享樂等一系列行為，充分說明朱曉東殺人前有足夠的心理準備。

基于上述5個方面，法院認定朱曉東有預謀殺害妻子，構成故意殺人罪。

自首為何不從輕處罰

為何朱曉東自首不從輕處罰？《檢察日報》曾披露一審庭審現場上，上海市檢察院第二分院公訴處副處長許靖對被告人的多次發問交鋒。

“你作案后拿著楊儷萍的身份證和她銀行賬戶的錢款去旅游的時候，是一個人去的還是和其他人一起去的？”

“沒有。”

“那為什么你的照片里會出現一個女性的手。”

“這是在當地認識的。”

“你說你一直在糾結是自殺，還是要去自首。但我們只看到你花著楊儷萍的錢去旅游，和異性開房，短短3個月花了20多萬元，這和你說一直要自殺、自首，有什么關系？”

“我靜下來就會想這事，所以就一直去旅游、開銷。”

“你的意思就是你需要通過不斷外出旅游的方式，通過不斷和其他異性開房的方式來不斷麻痹自己的大腦？”

“有一部分是。”

由此可見，朱曉東的所作所為，反映了其自私、冷漠已經遠遠突破了人性的底線。

從上海市高級人民法院二審刑事裁定書上看到，朱曉東雖投案自首，但始終不認自己有預謀地殺人，未真誠認罪、悔罪，雖有自首情節，但不足以對其從輕處罰。

“他和他家人沒有跟我們說過一句對不起”

楊儷萍被害徹底打亂了家里的生活節奏。在事發后900多天時間里，楊敢連想女兒了，就拎著水桶，到樓下去擦女兒生前開的那輛車。

朱曉東在事發后，以楊儷萍的名義在網絡上進行了多筆網絡貸款，不少網貸公司因為聯系不到楊儷萍，就找到楊敢連催債，楊敢連反復向對方解釋。“現在很多公司都不找我了，只有一家還在催債。”

庭審結束后，楊敢連與家人第一時間前往墓地，他們表示要在楊儷萍墓前燒一份裁定書，把消息帶給她。

“二審宣判結果已經出來了，想把這個結果告訴你，裁定書的復印件燒給你……”楊敢連站在墓碑前與女兒對話，“審判結果就是維持一審原判，駁回他的上訴，剩下的時間也不多了，先告訴你一下，安息吧！”

據楊敢連委托的律師樊颙介紹，開庭過程中，朱曉東始終沒有什么表情和動作，看似平靜地聽判決，與楊家人也沒有任何交流。

“除了二審開庭時，他（朱曉東）的律師在法庭上給我們道過歉以外，自始至終，他和他家人沒有跟我們說過一句對不起。”楊敢連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