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佳麗
德國伊弗(IFO)經濟研究所數據顯示,今年6月份,德國商業景氣指數已連續第三個月下降,從5月份的97.9下降至97.4,為2014年11月以來最低水平。在各項指標中,制造業指數、服務業指數和建筑業指數均出現下滑。而早些時候,該國多家經濟研究所下調了2019年德國經濟的增長預期。北歐聯合銀行(Nordea Bank)首席分析師Gerich表示,德國經濟的不良表現將對歐洲其他經濟體產生嚴重后果,令人感到悲觀。與此同時,歐元區在經過討價還價后終于就統一預算機制的框架達成一致意見,即建立規模為170億歐元的“促進競爭力和趨同性預算工具”(BICC),以讓其充當用于支援歐元區改革項目的公共基金。
“可以說,2019年上半年,整個歐洲經濟都出現了下滑,而德國的下滑傾向尤其明顯。作為歐洲經濟的火車頭、歐元區發展的火車頭,德國經濟的不景氣引起了很多關注甚至擔憂。”中國社會科學院財經戰略研究院財政研究室副主任何代欣在接受《經濟》雜志、經濟網記者采訪時這樣回應。
德國經濟以制造業為主。上半年,德國制造業特別倚重的汽車產業面臨非常大的挑戰;這種挑戰在產量和銷售上均有所體現,最終在產業層面引發了負面影響。7月3日,德國聯邦汽車運輸管理局(KBA)發布數據顯示,今年6月,德國汽車注冊量同比下降4.7%,銷售給個人消費者的汽車數量同比下降10%。上述下滑趨勢造成了相關產業規模與就業的下滑,且迅速傳導至本國其他領域乃至歐洲的其他經濟體。
從區域內看,英國脫歐的不確定性陰影也始終籠罩著德國。英國首相競爭候選人兼領跑者、前外交大臣鮑里斯·約翰遜(Boris Johnson)在6月26日發表言論,稱無協議脫歐的真正可能性只有百萬分之一;而此前一天,他還發誓絕不違背自己對于10月31日英國無論是否達成協議都要離開歐盟的堅定承諾。“英國脫歐的不確定性讓歐洲局面面臨不確定性,進而向歐洲經濟層面傳導。作為歐洲經濟的火車頭,德國當然無法‘幸免于難。”何代欣如此表示。
德國作為全球貿易市場中的主要經濟體,也不可能不受全球貿易環境的影響。貿易環境日趨復雜、全球貿易成本不斷增加,也令德國經濟備受沖擊,而這種沖擊無論在現實層面還是在預期層面都存在。
這些因素進一步構成了德國在經濟增長率上的挑戰。2016年德國經濟增長2.2%,2017年增長2.5%,到了2018年這個數據就只有1.5%。何代欣指出,2019年的形勢可能比2018年還要嚴峻一些,“德國需要謹慎起來,因為這種趨勢與2010年-2012年經濟危機期間的走勢具有一定相似性”。
他還提醒記者,美國是德國不得不給予特別關注的又一個因素。盡管德美在一些問題上采取合作態度,但在一些重大的經濟利益和國際關系問題上,德國的立場仍與美國有所不同。因此,美歐之間尤其是德美之間的合作也存在較多不確定性。以此為背景,歐元區經濟整體走勢偏弱。歐洲央行行長德拉吉近期曾表示,若通脹沒有回歸目標位置,歐洲央行將再次放松政策,下調利率并非不可選擇。
盡管歐元區經濟火車頭動力欠佳,盡管歐元區自身經濟增長無力,盡管歐盟28個成員國還在為誰來擔任下一任歐洲央行行長爭吵不休(現任行長德拉吉將于今年10月結束任期,接任者尚未確定),歐元區也不是沒有好消息。
6月14日凌晨,歐元區財政部長會議結束,各方就設立歐元區統一預算機制的框架達成一致意見,其正式名稱初定為“促進競爭力和趨同性預算工具”,充當用于支援歐元區改革項目的公共基金。
會后,法國經濟與財政部長布魯諾·勒梅爾(Bruno Le Maire)表示慶賀,“我們今晚做成了我們著力推動的事:創建一個真正的歐元區預算機制”;荷蘭財政大臣沃普克·胡克斯特拉也在推特寫道,“歐元集團在盧森堡的討論漫長而有成果”;歐元集團主席馬里奧·森特諾(Mário Centeno)也表示,“我們第一次設立了一個幫助歐元區國家匯聚財力、從而增強競爭力的可運行預算,第一次開始作為一個整體思考未來、協調各方經濟政策”。
不難看出,歐元區決策層對于能夠取得BICC這樣的成果感到興奮。
“歐洲經濟的運行以財政作為核心。我們可以對比美國來看。美國經濟的核心部門不是財政部而是美聯儲,因為美國經濟是以貨幣為核心運行的。美元反映了所有美國金融機構的體系運行,而美聯儲是美國金融機構的銀行。美國經濟高度金融化,公司大部分都上市了,政府支出靠債務,個人消費靠信貸,美元是最終的核心。歐洲并非如此。歐洲央行發行貨幣,依靠歐盟各成員國背書,而各個成員國依靠稅收和財政,這背后又是實體經濟,包括工業和服務業中的實體部分。”中國人民大學重陽金融研究院宏觀研究部主任賈晉京教授在接受《經濟》雜志、經濟網記者采訪時這樣分析。
在經濟運行的核心領域取得多國合作成果,大家自然心情不錯。只不過目前看,BICC似乎并不值得在更大范圍內慶祝,而討論BICC的意義,還要追溯到2011年。
2011年12月9日,歐盟委員會在官方網站上發表《歐元區元首聲明》,該聲明把歐元區走向財政一體化分為三個步驟,即統一的銀行監管體系(第一步)、統一的預算(第二步)、統一的財政(第三步),并要求成員國按照“憲法級”要求進行強有力的貫徹。
統一銀行監管的核心成果是歐洲穩定機制(ESM)。ESM由800億歐元現金及6200億歐元通知即繳資本組成,旨在為歐盟成員國提供金融救助,已于2012年10月8日生效。
“歐洲穩定機制出現,等于說第一步已經完成。但是統一預算和統一財政還比較遠,因為BICC的象征意義遠遠大于其實質意義。BICC只是用來支持統一預算的工具,規模很小,只有170億歐元,它本身不等于統一預算,也不能支持統一預算背后的經濟活動。”賈晉京如此強調。
法新社援引兩名歐盟人士的說法,BICC將由19個歐元區國家分7年注資,且必須與歐盟總預算捆綁。據悉,歐元區的財長們一致同意,BICC僅可用于預先獲得歐盟批準的投資和結構改革項目,而非用于在經濟衰退期促進經濟增長。
為什么歐元區需要統一的預算和財政呢?
歐洲國家較多,經濟發展并不平衡,各國財政狀況也不相同。發達經濟體的財政狀況好一些,其他國家差一些;財政情況好一些的國家,抵御經濟風險的實力就強一些,差一些的國家則更差一些。然而,不管在歐盟內部還是在歐元區內部,經濟狀況較差、金融風險較大的國家一旦真的發生問題,很容易“傳染”給其他國家。前些年的歐債危機就是很好的例子。為了幫助各國防范財政風險或金融風險,也為了推進一體化進程,歐洲長期致力于建立一個整體的預算平衡體系。
也不是所有歐盟成員國都樂意參與這一體系的建設。“尤其是經濟體量較小的國家,擔心一旦參與其中,自己的經濟主權特別是財政主權會完全上交給歐洲議會或者未來可能成立的歐洲財政部。”何代欣這樣告訴記者。
BICC是各方妥協的結果。它相當于一個資金池,對參與其中的成員國進行轉移支付,以幫助各國預算達到平衡。它是策略性、戰術性解決各國預算不平衡的辦法,不是制度性解決歐元區成員國預算不平衡的體系。
“即便如此,歐元區的預算改革也算是取得了進步,而且可以預測,更進一步的統一預算改革在未來是可能的,可統一的財政卻極其困難。財政問題涉及一個國家的主權,主要內容就是稅收與支出,跟誰收稅、收多少、怎么收、用在哪里。這些都是很核心的國家主權內容,誰愿意交給別人呢?”復旦大學歐洲問題研究中心主任丁純教授這樣告訴《經濟》雜志、經濟網記者。
作為歐盟一體化改革的重要舉措之一,設立“歐元區統一預算”由法國總統馬克龍在一年多前提出并推動。在馬克龍的建議中,歐元區將不僅設立財政部長一職,建立數千億歐元為基礎的統一預算,還要設立歐洲貨幣基金(EMF),并將歐洲穩定機制完全轉移到EMF中來。如今看來,BICC或許可以看做是馬克龍計劃的階段性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