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佳麗
從2002年11月建立中日韓自由貿易區的構想被提出至今,中日韓自貿談判已經在磕磕絆絆中走過了17年。如今,三方已經就貨物貿易、服務貿易、投資、規則等重要議題深入交換了意見,一致同意在共同參與的“區域全面經濟伙伴關系協定”(即RCEP)已有共識的基礎上,進一步提高貿易與投資自由化水平,納入高標準規則,打造RCEP+的自由貿易協定。然而,就在7月1日,日韓雙邊貿易突起紛爭,為兩國關系的前景帶來不良影響的同時,也為中日韓自貿協定談判的未來增添了些許的不確定性。
“中日韓自貿區已經談了十幾年,實際上,說不上進展迅速或者進展很大。中日韓自貿區的談判是伴隨著亞太地區經貿合作潮流開始的,這種潮流給東北亞地區形成了壓力。為什么呢?因為東北亞經濟發展較快但經貿合作的成果卻并不好。在政治因素的推動下,中日韓三國決定開始這樣一個談判。”盤古智庫東北亞研究中心研究員羅震在接受《經濟》雜志、經濟網記者采訪時這樣說。
羅震介紹,自2018年12月以來,中日韓接連舉行了有關自貿區的第14輪和第15輪談判,主要形成了四方面的成果。
三方明確共識,繼續推進乃至加速推進自貿區談判。
自貿區談判已進入實質性談判階段。今年4月9日—12日,中日韓自貿區第15輪談判在東京舉行,是三方達成全面提速談判共識后的首輪談判。且此次談判就貨物貿易、服務貿易以及投資貿易等13個議題進行了分組討論。
中日韓就第三方市場合作取得了共識。“目前,RCEP的相關談判也在加速中。在其框架下進行中日韓自貿區的談判,可以更大范圍地減少某些域外因素。比如,如果單純針對中日韓自貿區來談判,其他一些國家可能會懷疑我們在搞‘東北亞小集團。但是,RCEP是一個區域性的協議,范圍很廣泛,在這一框架下進行合作,理所當然。”羅震如此強調。
三方針對面向高水平貿易規則達成了共識。在東北亞地區主要有三個規模較大的協定,一個是已經生效的“全面與進步跨太平洋伙伴關系協定”(CPTPP),一個是RCEP,還有一個就是談判中的中日韓自貿協定。在高標準貿易規則方面,日本和韓國有很大的訴求,而中國也有很好的志向和想法。
中國是日本、韓國最大的貿易伙伴,日本和韓國則分別是中國的第二大、第三大貿易伙伴,是中國獲得投資的主要來源國。中日韓三國之間,經濟貿易聯系非常緊密,產業鏈高度融合,貿易投資自由化、便利化帶來的收益也將會是多方面的。
自2002年提出構想以來,中日韓自貿區談判已經走過近17年。構想中,中日韓自貿區將涵蓋15億人口,國內生產總值(GDP)接近21萬億美元;自貿區一旦建成,定將對國際經濟與貿易格局產生重大影響。
然而好事總是多磨。
日本經濟產業省7月1日宣布了針對韓國的貿易限制措施,即從7月4日起,限制日本企業向韓國出口氟聚酰亞胺(用于生產OLED顯示的零部件)、半導體制作需要的光刻膠和高純度半導體用氟化氫三種原材料或相關技術。
針對日本的出口限制行為,韓國民眾反應強烈。據悉,韓國民眾紛紛在青瓦臺網站請愿,其中一名請愿者寫道,“我們應該抵制赴日旅游,政府也應該就此次日本經濟制裁采取關稅報復、禁止旅游和限制出口等措施”。7月15日,韓國數十名企業主在首爾集會,呼吁抵制日本商品。
“之所以針對韓國采取這樣的措施,是因為日本認為韓國存在對外貿易管理問題,將很多重要材料泄露給了第三方國家,導致這些材料可能被用于制成殺傷性武器。而日韓之間的這種動態,會對中日韓自由貿易區談判造成阻礙,給未來東亞經濟乃至亞太經濟的整合帶來掣肘。”上海國際問題研究院區域經濟研究室主任陳友駿在接受《經濟》雜志、經濟網記者采訪時這樣分析。
中國現代國際關系研究院東北亞研究所學者顏澤洋也告訴《經濟》雜志、經濟網記者:“日韓貿易限制不僅是兩國政治關系惡化的反映,也會對中日韓自貿談判帶來負面影響,增大協定達成的難度。然而從另外一個角度看,它也恰恰說明了中日韓自貿協定的重要性和必要性,中日韓三方市場已經深度融合,彼此依賴,如果自貿區協定能達成,其將會從經濟上為國家關系的改善提供助力。”
而在羅震看來,日本對韓國的出口限制行為不能單獨從經濟上分析。具體說,日本并非希望在經濟上打壓韓國,而是希望借此機會修復雙方的政治關系。
“就在6月底結束的G20大阪峰會上,日本還強調將繼續維護自由貿易,對于這樣一個慣性較強的國家而言,日本不會轉身就反悔。而且對韓國進行貿易打壓,非常不符合日本的利益訴求,畢竟韓國是日本最大的貿易順差來源國。”羅震如此強調。
此外,日本政府在今年3月份的月度經濟報告中,3年來首次下調了對經濟總體形勢的評估。對韓國采取出口限制措施,會令原本就并不十分景氣的日本經濟承受更多壓力。
然而,日本還是毅然決然地做出了選擇。羅震認為,這種看似不符合邏輯的行為,實際上是在為解決歷史遺留問題搭臺鋪路。
1965年,日韓恢復邦交時簽署了《日韓請求權協定》(以下簡稱《協定》)。《協定》對日本二戰時期強征韓國勞工的問題進行了界定,但日韓雙方對此的理解并不一致。日方認為,《協定》已經解決了韓國勞工問題,且韓方不能再次就此向日方索賠;韓方則認為,《協定》的簽署并不阻斷韓國勞工個人的索賠請求權。2018年10月,韓國最高法院對日本殖民統治時期強征勞工案作出終審判決,裁定新日本制鐵公司(日本一家鋼鐵企業)向4名韓國原告支付賠償金(每人約人民幣60萬元)。事后,日本拒絕執行韓方判決,韓國則扣押了上述公司的在韓股份。2018年年底以來,日韓高層試圖通過互訪謀求上述問題的解決途徑,均未果。
“日本可能認為,從國家戰略角度出發,日本需要穩定日韓關系,但日韓兩國難以解決歷史問題,所以日本需要制造日韓新熱點,以轉移兩國對歷史問題的關注。在中美經貿摩擦和世界經濟面臨下行風險的背景下,日韓兩國進出口和經濟增長都不同程度地受到影響,打雙方共同關注的‘半導體牌,也有助于讓兩國民眾、政府認識到穩定乃至發展日韓經貿關系的重要性,以此為突破口來推動日韓關系的發展。另外,日本首相安倍晉三反復強調的‘戰后外交總清算,力圖解決日本與朝鮮的綁架人質問題,并希望由韓國創造渠道,為日本與朝鮮首腦會談提供可能。日本或許期待自己的舉動成為敲門磚。”羅震這樣告訴記者。
即便沒有日韓雙邊貿易的“擦槍走火”,中日韓自貿協定談判也不太可能一帆風順。這其中,有政治因素,有產業結構因素,更有日本因素。
顏澤洋指出,中日韓三國在歷史和領土上的問題,令彼此政治關系波動性較大,并不十分有利于實質性談判成果的達成。
三國之中,日本的工業化水平最高,產業結構以資本技術密集型為主;中國正在經濟結構轉型中,勞動密集型和資源密集型產業仍占相當比重;韓國的產業結構水平則處于中日兩國之間。未來,三國在某些經濟領域的競爭會持續加劇。
“中日韓自貿協定能否達成,關鍵因素在日本。日本更重視以經濟伙伴關系協定(EPA)為核心的自貿戰略,對中日韓自貿談判投入不足。它希望借助自貿協定成為東亞地區秩序的引領者,其自由貿易戰略中心由東亞擴展至亞太乃至全球,因此談判中,日本一再提出較高標準的貿易規則,以期把握區域合作內部規則制定的主動權。”顏澤洋這樣告訴記者。
此外,作為美日同盟的主導者,美國因素也無法令人忽視。盡管并非亞洲國家,美國對東亞地區事務的深度介入卻一直對該地區的經貿合作乃至政治格局產生著影響。去年9月份,特朗普與安倍晉三同意啟動貿易談判,目前雙方的會談重點集中在削減農業與工業產品的關稅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