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彥利

如果一部電視劇必須在5分鐘內吸引觀眾的眼球,那么就必須每個情節、每句對話都異常精彩,科幻小說也是一樣。短篇科幻小說非常難以駕馭,因為在較短的篇幅中,故事要有起承轉合,人物要有血有肉,科幻創意要與眾不同,思想還要獨特深邃,這些要求加在一起令人望而生畏。
何夕就是這樣一個擅長短篇科幻的作家,不靠熟極而流的技巧寫作,沒有絲毫的匠氣,每部作品對他而言都是一次需要用盡全力的奇特歷險。《何夕科幻精品系列》中的25篇,每一篇都是only one,不僅包涵奇妙的科幻元素,且又篇篇不同,這種認真與才氣令人贊賞。何夕科幻小說中的創意仿若信手拈來,彌漫著靈感的氣息,行云流水般自然天成,絕不生硬僵化,既不重復自己,亦不模仿他人,這對于一個創作多年的作家而言頗為不易。
讀他的小說如果要按照一般的敘述規則進行合理化推導,讀到一半便推測結尾,那么你會發現,幾乎每一篇的結局都在你意料之外,而這些出人意料的結局又分明合乎邏輯,有條有理,讓人無可挑剔。那些奇異的故事情節可以滿足你縱橫宇宙的豪氣,同時又滿足你洞察秋毫的幽微,當那些獨一無二的故事撲面而來時,閱讀就像一次熱帶叢林的探索,欲罷不能。
科學研究者用了半生心血研究出一種形似大樹的水稻,無需澆水施肥也可源源不斷向人類提供糧食,但為什么又要在其中加入毒素,使其含有劇毒呢(《田園》)?當人類可以利用科技手段讀取任何人頭腦中的記憶,是否可以建立一個太平清明的社會,使罪惡無處遁逃?抑或是會給人類平添了許多新的麻煩(《審判日》)?假如若干年后,每個人身體里都有一個類似身份證的“號”作為唯一可以證明自己身份的東西,那么當你失去這個“號”后會發生什么事情呢?高科技將人定位為一個簡單的號碼,而喪失了對人性、個性的把握,一味追求現代化便捷,在這一過程中就可以舍棄自我嗎(《我是誰》)?這些科幻作品穿梭于不同領域間,對各種未來可能出現的問題進行思索,這些從不雷同的想象令人嘆為觀止。

短篇《天生我材》和中篇《六道眾生》在何夕的小說中尤其惹人注意,代表了何夕創作的高度和風格傾向。二者均有獨一無二的科幻構思,人物性格真實可感,情節發展撲朔迷離,顛覆了我們的日常認知,展示了一個神奇的從未有過的世界,在當代眾多科幻小說中顯得十分耀眼。
《天生我才》中出現了新詞匯“腦域”。在腦域里,無數大腦通過接駁裝置連接成一個整體。當普通人連入腦域后,會成為腦域的一部分,腦細胞可以被用作存儲器和計算器,或思維的載體,兆腦級研究員連入后可得到超過100萬個大腦的強大支撐,腦域成為億萬個大腦整合而成的超級計算機,研究員們擁有百萬倍于常人的智力。腦域時代天才和傻瓜界限已不明顯,普通人成為提供腦細胞的活機器,他們出售自己的腦細胞,百萬倍地放大兆腦級研究員們的智力,生產出無數有用的知識。
《六道眾生》中的主人公小時候經常見到鬼影,長大后在一次夢中的鬼影身上看到了“楓葉刀市”的字樣,于是他開始在網上四處發郵件尋問,不料卻招來了警察。人們告訴他地球上從來沒有這個地方,但他卻并不相信,最終被認定為精神病患者,強迫服藥。當情節抽絲剝繭慢慢展開,你會發現,楓葉刀市是100多年前地球的移民所在地,他們所在的空間與我們是重疊的,只是人們無法見到。原來當地球不堪重負時,一位科學家發明了非法躍遷,將人送到其他世界,他一共找到了6個穩定解,此謂六道眾生,這6層的世界在位置上大致重合,但卻仿佛有了6個地球,解決了地球的擁擠,而主人公是可以自由穿梭層疊空間的人,他因此被防范、打擊,同時也使惡人聞風喪膽。
這樣的小說讀來令人耳目一新,奇趣橫生,使閱讀產生一種腦洞大開的快樂。他的小說常常出現最前沿、最獨特的科幻概念與科幻思維,如“JT”業“光子商務”“腦域”“伽利略封印”“造物主防線”“非法躍遷”“層疊空間”“眾生門”“宏圍”“時間尺度守恒原理”“星病毒”等概念。有的詞匯屬于獨創,專門為特定的小說情節量身打造,充分激發起讀者的好奇心,使人們從簡單僵化的日常慣性思維中抽身出來,變得靈活生動、心游萬韌,這也許是其科幻小說的獨特魅力。
他塑造多種多樣的人物形象:孤獨的真理追求者陳天石、楚琴;將許多瘋狂的想法付諸實施的科學狂人皮埃爾;可以讓綿羊冬眠,在不增加飼料的前提下使其產量提高10倍的生物學家韋潔如等,每一個人物都承載著作者對人類行為的思考。或許可以說何夕寫科幻的目的并不止于編織故事吸引讀者,而在于督促自己進入這種思考。
多彩的世界,遙遠的宇宙,神秘的外星,奇異的生命,各種玄奧的冥想令他著迷,他將這些思考分享給讀者,或請讀者一起進入,共同體會宇宙的神奇。人類有智慧是不是一件終極意義上的好事?外星人是否也想要獲得地球人一樣豐富的感情,他們又如何獲得?這些思考讓他的科幻脫離淺顯變得更有深度,更值得回味,更令人遐想。
他的風格是多變的,每篇都有不同的敘述方式或結構方式。或悲情、或接地氣、或奇幻詭譎、或如偵破小說,但整體而言明顯具有中國情結。背景大多設在中國,中國人物、中國故事、中國思維,道法自然、天人合一的老莊思想,反璞歸真的頓悟,敘述過程和語言都非常中國化。這種中國化讀起來并不土氣,反而透露出一種熟悉的親切。
何夕的故事常常會互相纏繞,人物跨越不同的篇目,情節也會暗藏聯系,這也許是他在自己作品中有意埋下的一個梗吧!鼓勵讀者多思多看,四處發現,彼此印證,架構起一個廣闊而整體的閱讀印象。愿何夕的新作越來越多,越來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