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認識中國抗戰與外援的關系

2019-08-09 02:57:32姚遙

中國新聞周刊 2019年27期

姚遙

《抗戰外援》

作者：[美]阿瑟·恩·楊格

譯者：李雯雯

出版：四川人民出版社

出版時間：2017年7月

定價：88元

二戰名將隆美爾，在一戰期間是德國一線的基層軍官。開戰初期，他帶領德國步兵突破法國人防線時，羨慕地發現，即便法軍已經向德軍陣地狂瀉了大量炮彈，被棄的法國炮兵陣地上還有相當多沒有使用的彈藥。而當時的德國軍隊，還沒有強大的國力去負擔這樣的彈藥支持。

到了二戰時，新崛起的日本成為東亞肇事者。同樣，剛崛起的日本無力維系一支絕對強大的軍隊，其火力配比在發達國家范圍內排不上名次。他們僥幸的是首先選擇了入侵中國，一個不具備完整現代化工業體系和金融財政體系、不僅缺乏重火力支持甚至連子彈都依賴進口的國家。日本軍隊也試探地挑釁了工業發達的蘇聯，很快意識到難占便宜。然而，面對中國軍隊，日本卻占盡了優勢。

這種優勢，并非必然。只是，當人們大談歐洲綏靖主義的時候，選擇性忽略了，當時英法的綏靖政策和美國的孤立主義不僅讓中國成為法西斯的犧牲品、中國人民承受了深重的苦難，也讓世界不可避免地被膨脹的法西斯卷入戰爭的泥潭。

在近日由四川人民出版社出版的《抗戰外援》一書中，作者阿瑟·恩·楊格通過多方渠道搜集資料、查證史實，再加他當時長期作為中國政府財政顧問的個人經歷，全景而細膩地展示了二戰中東方戰場上鮮為人知的另一面：蘇聯人從大力支持孤立無援的中國人到全力自保、英國人的茍且自大和游移、美國人從孤立主義到最終對中國差強人意的援助……對這場已經落下帷幕74年的抗戰，國內的關注點往往被軍事局限，偶爾觸及其他方面，大多語焉不詳。其實當一場現代戰爭進入全面戰爭階段以后，前線戰場的表現更依賴背后的綜合國力競爭與金融角逐，這在本書中一覽無余。

重讀歷史的這一篇章，令人扼腕。從1931年中日戰爭開啟，到1937年兩國全面戰爭爆發，再到1941年太平洋戰爭爆發，這段時間里，但凡世界能夠認真地支持中國，國力并不強大的日本是不足以持續在中國大地上制造出諸多苦難的。1939年《八路軍軍政雜志》第二期上發表了毛澤東為《論持久戰》英譯本寫的序言，這篇題為《抗戰與外援的關系》的文章清晰地預言了孤立政策可能對中國和世界造成的傷害。

對于本已處于極度劣勢的中國而言，尤其是在兩國全面戰爭爆發后又快速丟失了大量的國土、糧食產地、工業城市和金融中心，還不斷被切斷接受海外援助的通道，如果沒有外援的進入，單單依靠民族的勇毅，可能并不足以阻擋日本人進軍的腳步。隨著戰爭的持續，中國不僅在軍事和工業上需要輸血，軍事上的持續失利、通貨膨脹的惡劣影響也在蠶食中國人對堅持抗戰的信心，亟須信心的提振。好在，每到絕境，總有外援雪中送炭，甚至力挽狂瀾。

幸運和不幸運，都是同時發生的。二戰的背后，是各個大國各懷鬼胎的角力，充斥著赤裸裸的算計。但這背后，也有堅持信仰的努力，有在濁流中堅定地為正義而戰的人們，更有無形的大手在不經意間改變了歷史。如美國自私的白銀收購政策對中國產生了惡劣的影響，同樣，這一政策也陰差陽錯地為中國贏得了財富儲備和發展，同時倒逼中國在抗戰全面爆發前放棄了銀本位，為后來在艱難的戰爭時期還能維系基本有效的幣制、對抗日本的貨幣戰埋下伏筆。

楊格作為一個美國人，不僅客觀地記錄下了那段時間各種外援進入中國的過程和影響，對當時中國政府的腐敗和低效也做了同樣客觀的記錄。雖然中國堅持到了最終贏得勝利，但勝利的背后，是無數中國人被埋沒在歷史塵埃中的苦澀和堅忍。

這部1963年出版的英文著作直到今天終于被譯成中文，得益于于杰先生的堅持。他懷著使命感為此書做了校譯并推動其出版，揭開一段塵封的歷史，讓我們重新感悟那場民族戰爭中豐滿且在中文世界中少見的細節。本書同于杰2018年翻譯引進的《通脹螺旋》互為映襯，從國內和國外兩個角度記錄了中國抗戰財源之匱乏和抗戰之艱難。

勒龐說，若說戰爭的收獲，最主要的一點是國家民族的靈魂。翻閱《抗戰外援》一書，不僅讓我重溫了74年前結束的抗日戰爭背后的貨幣戰爭，更讓我感受到在叢林法則充斥的國際社會與混沌的歷史拐點上，中國人民的忍辱負重。正是這些個體的共同努力，捍衛了人的尊嚴，塑造了民族的靈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