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豆豆
摘要:近兩年來,基于國家大力發展大眾文化和原創節目的政策扶持及各媒介在內容、渠道、終端方面的融合,國內文化類節目的發展呈現一派繁榮景象。文章以央視文博類節目《國家寶藏》第二季為例,從媒介批評角度分析其價值與問題,為媒體融合背景下文化類節目的突圍與創新提供思考與借鑒。
關鍵詞:文化類節目 模式創新 原創力 媒介批評
2018年12月3日,《國家寶藏》第二季開播,延續了第一季的好評。與第一季一樣,熟悉的“前世傳奇”與“今生故事”,熟悉的001號講解員張國立,故宮博物院依舊坐鎮,不同的是全新的27組頂級國寶重器、國寶守護人和新增的八大博物館。《國家寶藏》用古物的非語言信息向觀眾傳達文化內涵,塑造價值認同。節目每期展示三件國寶,由氣質相符的三位明星嘉賓守護,演繹國寶的“前世傳奇”,并由秉承匠人精神的專家學者作為嘉賓講述國寶的“今生故事”,九大博物院院長坐鎮點評,承古人之創造,開時代之生面。
模式創新:以文化為內核,以綜藝為外殼
《國家寶藏》第一季融合了演播室綜藝、紀錄片、戲劇等,首創“紀錄式綜藝語態”,以文化為內核,以綜藝為外殼,讓國寶活起來。第二季在此基礎上融入音樂劇、民族器樂劇、舞劇等多種藝術形態,展示厚重的歷史文明和恢弘的大國氣象。
小劇場形式重現文物的誕生。《國家寶藏》一改傳統鑒寶節目的古板嚴肅,借用年輕化語態與娛樂化表達,將高大上的冰冷文物與接地氣的精湛演繹完美融合,讓文物的歷史價值和文化價值得以有效呈現。“演播室錄制+文物紀錄片講述+小劇場演繹”的全新模式多維度講述了每件國寶的背后故事,用淋漓盡致的表演取代學者一本正經的枯燥解說,用故事化的情節、6-8分鐘的小劇場呈現文物自身的歷史內涵和文化底蘊,寓教于樂。
節目通過合理虛構歷史故事,打造微型歷史舞臺劇演繹文物的前世傳奇。第二季中王菲化身《大公報》記者講述了樣式雷燙樣對中國古建筑研究的深遠影響,和近現代學者們為中國古建筑研究所做的貢獻,她的優雅與知性與樣式雷建筑燙樣沉淀出來的歲月悠長相得益彰;黎明飾演乾隆皇帝,對具有美好寓意的金甌永固杯進行了回顧,穿越回來的雍正對乾隆頒布的政策非常不滿,康熙、雍正、乾隆三代同堂討論時政,為這件圣器注入了全新的期許。
小劇場環節通過故事化講述、情景化演繹生動立體地講述了國寶的由來,寓教于樂,完成受眾的想象性消費,喚醒其對民族文化的認同,增強保護文物的自覺性。
嘉賓作為節目的主要參與者,承擔著主體敘事功能。在當下綜藝節目泛娛樂化情境下,受眾對全明星嘉賓陣容逐漸審美疲勞。與戶外競技類真人秀全明星陣容不同,《國家寶藏》拓寬了嘉賓選擇的標準,采用“明星+素人”的模式。每期選取三位與國寶文化底蘊相關的明星嘉賓守護,在明星演繹國寶的前世傳奇之余,節目組邀請不同領域的專家學者來講述文物的今生故事,實現嘉賓與文物的雙向互動。
節目的“前世傳奇”和“今生故事”環節采用第一人稱敘事情境,選擇與文物有著深厚情結的普通人來講述,拉近了文物與觀眾的距離,也拉近了傳受雙方的距離。《國家寶藏》總導演于蕾說,所選擇的明星和國寶“有一種冥冥之中的關聯”。第二季中在展示國寶李白草書真跡《上陽臺帖》,“今生故事”環節請來了在話劇領域演了二十多年李白的濮存晰,其飽滿的情感與強烈的感染力讓觀眾對李白及《上陽臺帖》有更生動確切的認知。云南博物館文物四牛鎏金騎士銅貯貝器由“云南的女兒”楊麗萍來守護,用原生態的舞蹈再現了云南人的傳統習俗與禮儀,展現文物背后一脈相承的文化。
文物是歷史的見證,是中華民族的瑰寶。選擇與文物相關的嘉賓來守護,既可以借助明星嘉賓的光環,吸引特定受眾群體,又借助守護文物的普通人講述今生故事,更容易引起共鳴,讓觀眾在潛移默化中聆聽歷史,實現文物與人的溝通交流。
儀式建構:營造在場感
詹姆斯·凱瑞認為,“傳播的儀式觀是指在時間上對一個社會的維系,不是指分享信息的行為,而是共享信息的表征。”他認為傳播是一個制造、保持、修補和轉換現實的象征性過程,通過傳播,一定群體的人們共享民族、階級、性別、身份、信仰,換句話說,他們共享相同的文化儀式。作為一檔文博探索類節目,《國家寶藏》第二季通過媒介儀式的建構、話語邏輯的展現、在場感的打造,營造了共同的文化語境和價值認同。
作為儀式建構的主體,主持人、明星嘉賓、素人嘉賓、專家團及現場觀眾合力建構了盛大的媒介儀式。主持人張國立伴隨著酷炫的舞臺燈光和恢弘的古風音樂走出,喊出“讓國寶活起來”,當他問道“我們是一個年輕的節目,究竟有多年輕呢?”臺下的觀眾整齊響亮地喊出“上下五千年!”場內外觀眾的熱情被調動起來。主持人游刃有余的串場,控制節目起承轉合的節奏;專家團作為權威代表,對文物的文化價值與美學價值進行深刻的詮釋;明星嘉賓的精湛演繹與自帶流量助力節目傳播效果最大化;素人嘉賓的匠人精神與默默守護凸顯了節目蘊含的傳承文化的意圖。
詹姆斯·凱瑞的儀式觀更加注重過程,通過儀式感的設計增強受眾的凝聚力,而《國家寶藏》第二季借助儀式化的環節設置,激發受眾的情感共鳴。《國家寶藏》每期介紹三個文物,由明星帶領觀眾去博物館尋找國寶,其后守護人手捧“國家寶藏”的印信登臺介紹國寶,背后呈現國寶的三維立體畫面,并莊嚴宣誓“我志愿保護國寶……”種種環節的設置營造了舞臺儀式的使命感和厚重感,強化了觀眾的在場感,激發受眾的情感共鳴,對文物的歷史價值和文化價值有了深刻的理解和感觸。
渠道創新:線上線下跨媒介敘事,受眾群體年輕化
加拿大學者麥克盧漢曾說“媒介即訊息”,真正有意義、有價值的“訊息”不是各個時代的媒體所傳播的內容,而是這個時代所使用的傳播工具的性質和它所開創的可能性以及帶來的社會變革。依托于社交媒體成長起來的用戶,其媒介消費習慣趨向碎片化、輕量化、個性化,移動化、視頻化成為互聯網發展的潮流,人們已經從讀圖時代走入了觀影時代。
《國家寶藏》第二季順應媒介融合的潮流,除借助權威平臺CCTV3每周日晚七點半固定播出外,也在央視網、愛奇藝、優酷、騰訊等視頻網站推出,并開通官方微博與微信,與觀眾互動。每期節目中出現的三件國寶珍品由觀眾在官方微博、微信上投票,票數最高的一件珍寶將會入駐“《國家寶藏》故宮特展”,充分調動觀眾參與的積極性。第一期播出后,“終于回歸了”“12月的精神食糧來了”“開篇就是王炸”等屢上微博熱搜。此外,明星嘉賓在節目播出前發微博預告并轉發相應話題,吸引各自的粉絲群體,收獲了極佳的傳播效果。圍繞國寶守護人的討論是節目的衍生熱點,數據顯示,在前三期節目播完后,劉昊然、王菲、翟天臨幾位的社交網絡討論量最高。
央視以官方媒體姿態進駐B站,向年輕群體傾斜,尊重年輕人的喜好和視聽語言習慣,激發年輕受眾對傳統文化的認知欲望與文化敬畏。梁曉聲曾這樣評價文化與思想之間的關系:“文化不是供人欣賞的所謂優雅文藝,或是供人娛樂的所謂通俗文藝,文化從來就和思想緊密相連。當我們逐步告別了物質匱乏的時代之后,更要用有格調、有營養的精神食糧喂飽大眾尤其是年輕一代的靈魂。”
央視綜藝節目以官方姿態入駐嗶哩嗶哩彈幕網站,引發了二次元群體的狂歡,B站作為重點播出平臺,先于其他視頻網站更新,在B站預先發布前期的節目預告、高清正片、后期的獨家花絮、人物的專屬剪輯等,充分滿足受眾年輕化、多樣化的需求。第二季上線一周后,播放量達512萬,彈幕數量超過10萬。在李白真跡《上陽臺帖》的前世傳奇故事中,當翟天臨扮演的李白問出:“千百年之后,還有人記得壯志難酬的李太白嗎?”滿屏幕的“記得,我們永遠記得”讓人淚目。節目將話題度的話語權交到知乎、彈幕、B站等更為“垂直小眾”的群體中,年輕受眾以獨特的視角解讀與參與電視節目,文物的文化價值在更大范圍內得到了延伸和傳播。
此外,《國家寶藏》近日正式宣布和天貓達成合作,開設“你好,歷史”旗艦店,推出十余款以節目中亮相的國寶為設計靈感的文創產品,讓文物在年輕化的設計與創意中獲得新生。比如根據河北博物館的“彩繪散樂福雕”上面的唐仕女為原型,設計了八個形態各異的“大唐女團”手辦,并在天貓店內設立文具、家具、美食、數碼、美妝5大類目,與Kindle等品牌推出一系列特色周邊。線上線下跨媒介敘事,打破了單一的媒介壁壘,拉近了敘事者和受述者的距離。
借鑒與反思
《國家寶藏》開創了“紀錄+綜藝”的全新節目形態,使曾經被束之高閣、曲高和寡的博物館文物走下神壇,與觀眾實現了有效溝通,寓教于樂,激發國人的文化自信與傳承文化的自覺性。不置可否,兩季《國家寶藏》中存在一些缺點:如對文物歷史進行娛樂化、碎片化解讀,部分割裂了宏觀歷史背景下的有機聯系;情感渲染過于嚴重,說教色彩濃厚,相同的節目環節設置及宏大肅穆的背景音樂在節目一開始很有震撼力,但幾期過后會讓觀眾興趣下降;虛構歷史情節提高了節目的可觀賞性但容易讓受眾對逝去的歷史和人物產生誤讀。
兩季《國家寶藏》的模式創新與價值引領值得臺網文化類節目借鑒與參考,但其存在的問題也是目前所有文化類節目面臨的共同難題。綜觀近兩年的文化類節目確實熱鬧非凡,但問題也是層出不窮。
文化類節目的原創能力不足,題材過于單一,內容同質化、扎堆現象嚴重。近兩年來,文化類節目發展迅速,但一個模式的成功引來爭相效仿,終究落入同質化的窠臼,導致相同類型的節目扎堆出現,文化生產虛浮,關注的文化元素集中在詩詞、歷史、文字方面,節目競技環節雷同,沒有獨特創新點的節目翻版終將被市場和觀眾淘汰。部分文化類節目借“文化”之名,掩“娛樂”之實,文化因素僅僅是過度娛樂化競技綜藝中的點綴。中華民族文化源遠流長,種類豐富,文化類節目的制作可以聚焦于漢服、古風音樂、民間小吃等,立足于新的內容打造符合文化氣質的節目模式。作為一檔國內原創電視節目,現象級文化類節目《國家寶藏》大火之后,北京衛視《上新了,故宮》緊跟其后,但其敘事結構混亂、剪輯編排混亂、過度推廣文創產品而對其構思創作沒有細致的展現等問題被觀眾詬病。因此文化類節目一定要堅持文化主體性,深挖文化背后的內涵與底蘊,追本溯源,而不是僅僅停留在淺嘗輒止,對文化元素進行表層化的娛樂,而應進行有價值的文化探索。
文化類節目的形態和環節設計過于單一,一成不變讓受眾審美疲勞。相較于變幻多樣的競技類綜藝節目,文化類節目的形式創新遠遠不夠,受眾粘性和忠誠度遠遠不及競技類、脫口秀類節目。而騰訊綜藝《一本好書》將經典書籍搬上舞臺,創新性地以舞臺戲劇、片段朗讀、影像圖文插播等形式對其內涵進行場景呈現,倡導全民閱讀,“第二現場”的設置讓人耳目一新,主持人邀請專家學者對情景劇中的關鍵時點進行時代背景和人物心理的解讀,寓教于樂,節目的感染力和影響力更強,其節目創新值得借鑒。
大眾媒體在傳承中華文化、塑造民族認同、引領價值導向等方面發揮著重要作用。在當今泛娛樂化的媒介生態和后現代語境中,高雅的文化類節目卻出現了大眾化、商業化、娛樂化的傾向。去深度化的符號生產,帶有表演性質的娛樂化解讀和演繹一方面讓觀眾以通俗易懂的方式接收傳統文化的滋養,另一方面也要把握好娛樂化元素的介入程度,堅持文化的主體性。快節奏的生活方式和市場經濟的發展,不同社會階層出現了思想、精神、信仰上的焦慮和困惑,優質文化節目可以通過各種媒介終端到達受眾,適應受眾分眾化趨勢,從而教育大眾、安撫情緒,讓奔波動蕩的心靈在文化的熏陶里找到棲息之處,從而凝聚文化認同,樹立文化自信,傳承中華文明。(作者單位:中國傳媒大學)
注釋:
[加]馬歇爾·麥克盧漢著,何道寬譯:《理解媒介:論人的延伸》,北京,譯林出版社,2011年版,第114頁。
梁曉聲:《“歌”與“詩”的時代交響》,光明網,http://wenyi.gmw.cn/2018-03/01/content_27858581.ht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