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巨（十三）

第二天清晨，安文浩起了個大早。日上三竿，安平山才離開被窩去做早餐。此時，安文浩正全神貫注盯著那臺全息電腦上面一串串代碼浮動與閃過好幾個小時了。他此時有些疲憊地看著眼前那一堆堆在常人眼中毫無邏輯可言的數學符號，以及摻雜少量中文的英文段落，突然感到世界的全部規律似乎就隱藏在那小小的符號當中，而其后面的那些復雜多變的邏輯語言仿佛在向世人訴說著這個宇宙的大千奧秘。

“我說安文浩，你今天起得這么早，做啥妖啊……”

安平山邊絮叨邊從廚房里走出來，臉上還掛著沒睡醒的倦容。

“今天下午打算去法院，所以先得提早把工作給做完了。”

安文浩頭也不轉，從柜子里拿出一盒面包，看樣子準備打持久戰。

“啥？去法院？干啥？”

“你忘了？我們不是說好今天要去法院把南極集團的檔案給提取出來嗎？”

安文浩咬了一口手中那牛角一樣的面包，從上面扯下來一絲絲的長條，好似慢鏡頭下放大的飄落的細長的雪花。

“所以我得好好準備一下，順便先把這個程序趕完，客戶已經催了好幾天。”

“你可真敬業！”

“這不是敬業，我只是想趕快把事情做完，然后看看所謂的那個超自然現象究竟是啥……”

說著話，安文浩索性囫圇吞下那個泡沫一樣的面團，然后鼓著嘴巴在全息電腦上輸入了最后一行代碼。

下午三點，天氣依舊十分炎熱，天空中的那個火球仍噴吐著讓人窒息的烈焰，絲毫沒有打算招來幾片烏云降降溫的意思。安文浩和安平山此刻已經站在了東門市法院外的旋轉門口。這里雖然位置比較偏僻，但距離他們家卻不遠。這附近，還有幾棟裝修考究的中科院研究所樓房，旁邊緊挨著的是橢圓形如鳥巢一樣的封閉式圖書館，似乎是專門為了方便那里的科學家進行學術研究翻查資料而設計建造的。這散發著濃郁書香的地方也是安文浩以前最喜愛來的場所之一。

“進去以后正經一點。”

剛要踏進旋轉門，安文浩突然轉過頭來對安平山說到，后者向他點頭示意。

一股清涼的冷空氣撲面而來，他們二人才走進法院的一層，就忽然感到特別的舒適，身上的淋漓大汗在那一瞬間都消失不見了，仿佛減壓室一般。

安文浩瞅了一眼旁邊的政務辦公格位，只見智能化的提示燈此時正朝著他們眨巴著眼。一位機械化的AI得到感應后徐徐向他們駛來，發出輕微的摩擦聲。

“請您先選擇要辦理的業務。”

這臺機器AI的女聲有些粗糙，很快便被安文浩打斷了。

“我們有特殊通行證。”

安文浩說著話，從手中的提包里抽出一份雪白的檔案紙，這上頭印刷著許多紅黑相間的宋體字，還夾雜著許多鮮紅的公章，仿佛是通過了許多經辦人的權力才完成的重要文件。而后，他將文件遞給機器人，并向它示意，讓其進行文件掃描。他仿佛也是在試探這臺機器的學習能力，很幸運，AI的理解能力不錯。

“請稍等。”

機器人應答后，隨即緩緩向后轉身而去。

“這些機器人似乎已經很久沒有更新了。”

安平山這時隨意插了一句，他注意到那些老舊的Windows 11系統。

“現在機器人已經不時髦了。”

安文浩說著，又從提包中掏出那幾份簽名授權備用。

“我記得前兩年，人工智能技術專家科博爾·漢博士，就曾經預言過人工智能將在2050年被分離智能給取代。因為普適計算的發展將會把AI徹底分離成為單獨的智能產品，這是普適網+人工智能的必然反應……”

“我記得普適網不就是不同場景的疊加嗎？這怎么能取代？”

“你是記錯了吧，普適計算的核心應當是感知而不是場景。”

“我看紀錄片里說的……”

安平山有點委屈。

“普適網其實最本質的東西就是感知的傳輸，場景疊加只是其中一個表現而已。”

安文浩這時扭過頭來，比劃了一下，接著說：“你試想一下，假設有五個場景，此刻疊加在一起，但機器人的智能感知卻只有一個，那該怎么顧全大局呢？所以還不如把所有場景都聯網，然后統一歸類給一個智能分析……”

正當他倆交談時，旁邊的那臺機器人緩緩向他們駛來，發出的輕微聲響打斷了他們的談話。他們二人都轉過頭來，只見機器人此刻朝他們點了一下頭，橡膠白的面部露出了機械的笑容，那是系統自動根據算法生成的笑容函數。它隨即讓安文浩提供相關的保密簽名授權文件，后者便馬上將手中早已準備好的打印紙遞交過去。機器人緊接著又嗡嗡嗡地運轉了片刻，像是機械加工廠里發出的噪音一般，但卻比機床運作要來得悅耳許多。而就在這時，安文浩盯著眼前的場景，心里突然莫名其妙地咯噔一下，繼而便緊張起來，他忽然覺察到一種十分不祥的預感。

幾張A4打印紙從機器人身上的輸出口掉落出來，隨即便被送到安文浩的手上。

“讓我看看文件當中都寫了些什么？”

還未等安文浩細看，一旁的安平山倒是有些迫不及待地湊過頭來了。安文浩斜著頭白了他一眼，仿佛提示他注意肅靜，但沒有再多說他什么，隨即便展開手中那幾張輕輕的紙片。

仍舊是那鮮紅如血一般的公章蓋在開頭處，印刷紙上面未干的紅印泥似乎掉了些墨跡，仿佛淌下來幾滴血。

而此刻，安文浩剛剛看到打印紙上的紅頭，突然對這兩張輕飄飄的文件有了一種感覺：這紅得瘆人的印泥，仿佛在預示著那件“超自然”現象背后，或許隱藏著什么流血案件。要不然，政府也不會將案情隱藏這么久，還被視為保密項目。想到這兒，安文浩突然背后又一冷。他再次覺察到一陣十分不祥的預感，從背后漸漸彌漫至全身。他便趕緊跳過那瘆人的開頭，進入正文閱讀模式。

然而，當他們兩個人一起詳細閱讀完了整篇寫得規規矩矩的文檔后，卻不禁有些失望。

原來所謂的超自然現象，根據這份紅頭保密文件所述，竟然只不過是四十年前的一場東門市政務案件，確切地說是那個年代東門市第一起政府反官員貪污受賄案件，即東門市1986年“反革命貪污”案。

此案堅定了國家打擊貪污腐敗的決心。這起案件發生的時間是1986年。當時由于改革開放的發展，經濟復蘇，在百姓逐步走向共同富裕的同時，一些犯罪行為也逐漸產生。當時的東門市政府、法院、檢察院這三個部門有幾個領導官官相護，而旗下一些公務員也為其所用，與當地一些發展較好的市級企業政商勾結，形成官場上的勾結性貪污。而這種貪污現象，也導致了不少無辜受害的公民與企業主鋃鐺入獄。其中就包括現在的南極集團的前身——東門市“微星儀器制造有限公司”。這公司原本是一個正規企業，卻被其競爭對手“胡氏企業”利用勾結官商交易、捏造罪名等行為搞破產，而他們董事長王騰也因此被刑事拘留，造成當年名震一時的“王騰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