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派粵劇傳統排場的價值及傳承意義

寧靖

摘要：排場是粵劇老藝人在長期的舞臺實踐中積累起來的寶貴的藝術財富，是粵劇表演藝術的重要組成部分。排場以其表演技藝的凝練和穩定，集中戲劇矛盾沖突，塑造豐滿的戲劇人物形象，延續著南派粵劇粗獷豪放的藝術風格。本文主要以《西河會妻》為切入點，分析南派粵劇傳統排場價值及傳承意義。

關鍵詞：排場戲;價值;《西河會妻》

中圖分類號：J825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5-5312（2019）14-0114-02

一、前言

《西河會妻》又名《西河會》，是新“江湖十八本”之一。該劇故事情節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講述的是趙英強、趙英標兩兄弟和郭崇安一起投軍殺敵，郭崇安為謀取功名，暗殺英強，騙取侯位，其妹郭秀蓮被明宗皇帝收為西宮，身榮貴顯。英標逃回家中，將慘案告知父親趙萬年，趙萬年與郭理論，郭殘忍殺死趙英標、踢死趙萬年，并強搶英標之妹趙英娥為妻。趙英強幸得采藥道人相救，傷愈回家，途經西河，巧遇妻子李氏為郭府兵丁追殺，走投無路憤而投河。趙英強殺退郭府兵丁，泅水救妻，始知家門慘變。他怒闖郭府，雖救出英娥及兒子，無奈寡不敵眾，敗走荒山。郭崇安為斬草除根，大兵追殺，趙英強背妻過山，殺出重圍，攔馬告狀，終得老公爺劉玉凡相助，金殿比武，除掉惡賊，報卻大仇。戲劇情節環環相扣，氣氛熱烈緊張，展示的南派硬功深受觀眾歡迎。

早在1992年，南寧市粵劇團應邀赴香港參加“兩廣南派粵劇大匯演”，表演的《七狀紙》在香港掀起了一股南派粵劇熱潮，香港中文大學戲劇博士梁佩錦就感慨“粵劇的精華不是在廣東，而是在廣西，而廣西則是以南寧市粵劇團保留得最多最精彩”大贊南寧市粵劇團對粵劇傳統南派技藝精髓的保留與傳承。

2005年11月，南寧市粵劇團應香港政府邀請參加粵劇節，改編排演了傳統粵劇劇目《西河會妻》，深受海內外粵劇戲迷的喜愛，再一次用事實證明了南派粵劇的魅力，證明了自己的實力。南寧市粵劇團《西河會妻》演出的成功，主要在于融入了大量的南派排場、絕技，使故事情節跌宕起伏、人物個性鮮明。許多香港觀眾坦言就是沖著在本地演出市場上不易欣賞到的南派武功而來。

二、南派粵劇傳統排場

排場戲是演員在長期演出實踐中得到觀眾認可，與觀眾互動參與共同創作形成的獨有藝術表現形式，它不由編劇創作，也不由導演創造。久而久之，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形成了粵劇排場的獨特魅力。排場具有固定的表演模式，在唱、念、做、打方面都有統一明確的規定，可單獨成戲，也可穿插于不同的戲中。《粵劇大辭典》對粵劇排場的定義是：它是相對固定的、規范的表演程序組合;具有各不相同的表演特點和技藝特色;具有具體的內容指向，有能夠被相同或相似的戲劇情節、戲劇場面套用或借用的普遍意義。己故粵劇藝術研究前輩王兆椿認為：粵劇的排場就是有相對固定的情節、人物行當和唱、白、做、打、伴奏等表導演、音樂處理的，曾套用于其他劇目的一場（或數小場）戲。它是粵劇特有的融編、導、演、奏于一體的大的程式。

排場戲依靠程式以其穩定的表演技巧，賦予人物更生動形象，使人物的形象和內心緊密融合在一起，達到形神兼備的藝術效果。它的運用能在短時間內構建優美的舞臺線條，可以說，沒有排場就沒有粵劇。在粵劇舞臺表演過程中，由于排場戲的程式化和固定的表現方式，加上一些粵劇藝術家認為排場使戲劇表演僵化缺乏靈動性和感染力，所以在很長一段時間，粵劇排場不被重視，逐漸在舞臺上消寂。但作為傳統藝術，排場戲有著自身獨特的藝術特色和藝術價值，保留了包括南派技藝在內的粵劇表演的精華技藝，集中表現戲劇的矛盾沖突，塑造勇武剛烈的具有正義的人物形象。《西河會妻》以其原汁原味的南派藝術表演風格，更深得愛粵劇、懂粵劇的觀眾的青睞。

廣西粵劇至今還保留很多優秀的傳統排場戲，這些排場戲中，具有很多南派粵劇特色表演特技，如“撻爛臺”“吐真血”“變臉”“耍假牙”“吊腰”“吊發”等，將南派粵劇的武打技藝表現得淋漓盡致。《西河會妻》共有七場，除了第一場外，其余六場由“會妻”“大過山”“收狀”“亂府”“亂公堂”“校場比武”等排場戲組成。第一場雖不是排場戲，但也充分運用了“一滾三標”“打仔”等小的排場，可以說幾乎整個劇目都由排場戲組成，將傳統粵劇的排場戲藝術價值發揮到極致。

在《西河會妻》中，“亂府”排場尤值得一提。“亂府”俗稱“打閉門”，有“正打閉門”“反打閉門”之分。“正打閉門”是將某人請進府內，然后把門關上，將之擒拿，《西河會妻》中運用的即“正打閉門”;“反打閉門”則反之，即某人闖進房內把門關上，將房內主人擒拿，《大鬧獅子樓》中運用的就是“反打閉門”。“打閉門”運用的是生活上的家居用品作為武打場面的武器，在不同的建筑物內，運用的道具獨具特色，如《大鬧青竹寺》是在寺廟內，可運用的道具就有“木魚”“棍棒”等，在《大鬧獅子樓》中可運用的生活道具有“酒呈”“長條椅”等。當然，最核心的是隨處可見的桌子和椅子。演員通過桌椅完成一系列的高難度技巧，如“單照鏡”“雙照鏡”“高臺蓮花座”“高臺穿洞”，將這些技巧巧妙運用，在武打場面中表現出你追我趕，你擒我拆的情節里，讓觀眾在看戲的過程中，因為有熟悉的場景和生活道具而有很自然的代入感。“亂府”排場還有另一個最為特別的表演，稱為“梅花樁”，據傳是根據五枚師太所創的“枚花樁”演變而來，在嶺南一帶劇種以外的其他劇種中甚為少見。表演時，將桌子翻過來，桌面朝下，桌腳朝上，演員站在桌腳上一邊武打一邊相互轉換位置，需要極高的配合度才能完成表演，每每演到此處，觀眾都是掌聲連連。“亂府”排場還運用“救弟”“雁兒落”等老牌子音樂來營造緊張氣氛，是情節更有緊迫感，當正派人將反派人物擒拿最終完成“亂府”排場時，觀眾連聲叫好。

三、南派粵劇排場的價值及傳承意義

（一）集中戲劇矛盾沖突

戲劇沖突是經過創作處理的、典型化的各種社會生活矛盾在戲劇舞臺的展現，它是構造戲劇情節的基礎，是增強戲劇藝術感染力，成就優秀劇目的重要因素。戲劇必須有集中而鮮明的戲劇沖突，才能撞擊觀眾的心靈，引起觀眾的共鳴。粵劇傳統排場在長期的發展中，形成凝練、精辟的藝術特征，它的運用使戲劇內容不拖沓，情節緊湊，在最短的舞臺時間里集中戲劇的矛盾沖突，使戲劇情節跌宕起伏。

《西河會妻》以暗場處理趙英強、趙英標、郭崇安三人別家投軍以及郭崇安謀功害命的過程。開場就寫郭崇安被封為救駕侯，晉升國舅爺后還鄉祭祖、光耀門楣，在途中巧遇師父趙萬年，以戲劇的巧合性引發第一個矛盾沖突。郭崇安做賊心虛，找理由推脫告辭，被師父拉住韁繩，“三走三擋”，升華戲劇沖突，突出人物的懼怕、驚慌心理。接著就運用“一滾三標”和“打仔”排場，更是突出郭崇安在真相被揭開后，殺害無辜，心狠手辣的猖狂。戲劇第一場，運用兩個小的排場直接切入邪惡與正義的沖突，增強了戲劇藝術感染力，將郭崇安的狠毒直接展現在觀眾面前。

（二）與南派技藝結合塑造豐滿的人物形象

人物是戲劇情節展開及推進的載體，是戲劇的靈魂，優秀的劇目，無一不是因為塑造了一系列血肉豐滿、情感飽滿的人物形象，《西河會妻》也不例外。除了戲劇的唱、念、做、打等表演技巧外，《西河會妻》通過傳統排場戲與南派武打的結合，塑造了情感豐富、性格各異的人物形象。第三場“闖府救妹”運用了傳統“亂府”排場，這是南派粵劇的室內搏斗戲，是武生必備的武打技巧，趙英強與郭崇安對打當中，運用了“鏟臺”“跳椅”“高臺手橋”等技藝，由慢漸快、頓挫有力的鑼鼓聲配合疾快如電的對打動作，使場面變得氣勢宏大，令人心潮澎湃。還運用了源自《大鬧獅子樓》武松與西門慶打斗欲殺潘金蓮時的道白“殺嫂白欖”，道白與表演結合，節奏急速，氣氛緊張，表現趙英強的憤怒激昂情緒，從中揭示了趙英強內心為報父仇而對郭崇安咬牙切齒的恨。趙英強孤身闖府救出妹妹和兒子，與郭崇安第一次的正面沖突，體現南派技藝室內短兵相接的場面。這是短打武生最好利用的臺階來展示身段，讓觀眾看到的是身手不凡、勇猛剛烈的趙英強。

同樣是對武打形象的塑造，排場的使用，使粵劇與其他劇種的同類題材作品，有了絕然不同的藝術手法，賦予人物獨具嶺南特色的英雄氣質。

（三）傳統排場對南派技藝的延續與傳承

已故香港戲劇評論家余慕云曾說：“廣東粵劇是唱戲，以唱腔為主，以演為輔，廣西粵劇以演為主，著重表現南派技藝。”南派藝術以做功見長，動作剛勁有力，舒張幅度大，要求演員要有過硬的圓臺功、身段功、把子功、毯子功。南派藝術的“過山”“吊辮”“吐血”“踩蹺”“甩發”“高臺椅功”等南派武功，精彩卓絕。排場戲在長期的發展過程中形成了穩定的表演風格和表演程序，南派技藝也在這穩定的表演中得到傳承與發展。

《西河會妻》中的“跳椅”“鏟臺”“高臺蓮花座”“雙照鏡”“滾藤牌”等南派表演技藝表現得尤為突出，武戲與排場戲的結合堪稱完美。在“亂府”排場中，“雙照鏡”“高臺照鏡”等高難驚險動作，場面緊張熱烈，扣人心弦。“大過山”排場更是是高難度的表演，演員非有深厚的功底和過硬的基本功不可。

“大過山”也叫“過山”，由小武和散發旦表演。“山”由疊放的桌椅構成“金字塔”式的斜坡，用大竹杠斜擱在斜坡上，竹杠頂端指向臺口，面對觀眾處蒙以山石布景。在追兵緊追不舍的情況下，小武攜散發旦以槍撥開荊棘登山，散發旦跌下，追兵窮追，小武一手扶起保護散發旦，一手持槍打退追兵。散發旦跌傷，難以登山，請小武舍棄自己逃命。小武背起散發旦繼續登山，不離不棄，扶散發旦上至半山坡，散發旦再次滑落，如此反復，小武再扶起，以槍鑿地，披荊斬棘，終于登上山頂。小武背負散發旦，雙腳勾住竹杠，身體倒懸，然后攙扶散發旦下山，滾落山腳。整個排場戲表現小武和散發旦在被追殺途中翻山涉水的驚險經歷。以跌打翻撲為主，唱做為輔，表現上山、滑落、翻跌、下山等過程，氣氛激越緊張。運用一系列高難度的南派技藝，表現小武和散發旦翻過高山，脫離險境的過程。“倒掛金鉤”“倒卷珠簾”“甩發”“絞紗”等大量的南派技藝，在“大過山”排場中得到很好地保留。

南派粵劇傳統排場對戲劇情節的推動發展、塑造豐滿的人物形象發揮著其他藝術形式不可替代的作用，尤其是對南派武打技藝的傳承。《西河會妻》雖為經典的傳統粵劇劇目，但在粵港澳的舞臺已不多見，其中保留大量南派技藝精髓的排場，需要演員付出無盡的汗水來演繹和傳承。南派粵劇傳統排場具有獨特的美學價值和藝術價值，對粵劇精華的傳承和發展有著積極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