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林

華爾街,高盛總部
在美國,“白鞋”泛指一流的專業服務機構,尤其是那些存續超過百年的500強企業。成立于1869年,從一家小票據商成長為華爾街巨頭的高盛集團,至今已有150年歷史。這家曾經替超級富豪打理家財、協助大企業并購上市的“白鞋”投行,如今面臨著一場不大不小的危機,被迫從服務于尋常百姓的金融業務中開辟藍海市場。
7月3日,“華爾街之王”、高盛前合伙人蒂姆·萊斯納,因涉及一馬公司(馬來西亞國有基金“一個馬來西亞發展有限公司”,英文簡稱“1MDB”)的罪行,被香港證監會終身禁止重投業界。
2012-2013年,高盛通過3次債券發行,幫助一馬公司融資65億美元,自己則收取了遠高于市場水平的6億美元債券發行費用,遭到美國司法部和新、馬等國指控。自去年11月以來,高盛股價的表現較其他銀行股的某指數低了10.3%,也就是說,一馬公司丑聞可能讓高盛市值蒸發了91億美元。
一馬公司丑聞可能讓高盛市值蒸發了91億美元。
今年第一季度的財務報表中,高盛凈利潤同比下降約20%,股價下跌3%,讓其成了領跌道指的“罪魁禍首”。與此同時,一度被譽為“固收之王”的高盛,今年第一季度FICC(固定收益、外匯及大宗商品)業務收入被“腰斬”。
大宗商品收益下滑再一次證明,高盛在金融危機后遲遲未能適應新的投資環境。高盛的同行們早已領悟了一個事實:華爾街的傳統模式,可不像從前那樣有利可圖了。《經濟學人》6月份的一篇文章寫道:“如今資本市場行業中90%的經濟利潤,由管理資產或投資機構組成的買方賺得,作為賣方的投資銀行業務只賺10%。十年前,兩者還幾乎各占一半。”
如果自2010年以來一直持有高盛的股票,投資者的收益率僅為13%;相比之下,同期其他大投行的平均收益率為71%,而標普500指數漲幅為152%。投資者也開始擔心高盛的盈利模式。
7月10日,高盛官網公開招聘“加密資產項目經理”一職,暴露了其進軍加密貨幣市場的決心。一周后,高盛首席財務官史蒂芬·謝爾公開表示,已花費13億美元用于在線借貸業務Marcus、蘋果信用卡和其他新舉措。
人們清楚地看到,在近年來深陷一馬公司欺詐丑聞、自身利潤和股價急劇下滑、核心業務受挫的情況下,高盛正在竭力通過發展新業務部門“自救”。這與近期德意志銀行全球裁員1.8萬、甩出投行業務“斷臂求生”相比,命運還是好很多。
面對接踵而至的困難,去年10月接替勞爾德·貝蘭克梵,出任高盛首席執行官和董事長(貝蘭克梵在這兩個位置上分別干了15年和12年)的蘇德巍(David Solomon),必須讓投資者相信高盛能夠重塑自我。
其實早幾年,高盛已經邁出了戰略調整的第一步。作為企業和政府曾經的精英顧問,高盛正在大力發展零售銀行和普通貸款業務,以尋求業務增長。高盛先是在2016年推出了零售銀行Marcus,后又收購了個人理財應用Clarity Money,讓高盛資金中的存款比例從2012年的8%迅速漲到去年的19%。高盛還在2018年與蘋果公司合作推出蘋果信用卡,為蘋果用戶提供一次幾百美元的融資方便。
高盛的戰略創新不局限于消費者領域,競爭對手的倒逼,讓其開始涉足企業現金管理領域。據了解,摩根大通在今年2月率先推出自有加密貨幣JPM Coin。它類似穩定幣,以1∶1錨定美元,用于即時結算客戶之間的支付交易。在通過加密貨幣整合自身業務方面,摩根大通已經領先于30多年的老對手高盛。對此,蘇德巍6月28日對法國《回聲報》表示,高盛正在對加密貨幣進行大量深入研究,相信支付系統的未來必然依賴于區塊鏈。這是高盛首次對外表明進軍加密貨幣領域的決心。
高盛似乎也在計劃對其FICC業務進行遲來的重組。這塊業務是貴金屬銷售員出身的貝蘭克梵一手做大的。今年1月,《華爾街日報》稱高盛將縮減大宗商品業務。3月,投行業務出身的蘇德巍,宣布了今年將在銷售和貿易部門裁員5%的計劃。
新策略意味著高盛將在一個它不熟悉的領域參與競爭。消費者存款和企業現金管理是競爭性市場,長期由摩根大通和美國銀行主導。但這兩個市場規模巨大。高盛首席財務官斯蒂芬·謝爾認為,即便能分得一小杯羹也會給高盛的利潤帶來巨大影響。《經濟學人》認為,與這些領域的老手相比,高盛在技術開發和部署方面速度較快。“美國的金融服務業在適應技術變革方面一直行動遲緩,一個確立了新方向的老品牌,可能會具有很好的優勢來顛覆它。”
前“夜店DJ”蘇德巍掌舵后,高盛加快“從一家神秘的交易巨頭向一家更具創業精神的企業轉變”。從外部環境的催逼到內部領導層的換血,高盛未來的10年注定將與過去的10年非常不同,要經歷一個戰略性的轉折。

前“夜店DJ”蘇德巍掌舵后,高盛加快“從一家神秘的交易巨頭向一家更具創業精神的企業轉變”
這不是高盛第一次經歷信譽和經營危機。以往每次遇到風險時,高盛都會做出策略改進和調整,使其風險控制與業務發展良好結合。以次貸危機為例,2008年9月高盛從投資銀行轉向商業銀行模式,從而獲得美聯儲海量救命資金。2006年《財富》雜志的“全美最受尊敬公司”榜單上,高盛排在第18位,而在次貸危機過后的2010年,高盛上升到了第8名;在并購咨詢業務領域,高盛在2011年和2012年皆位居第一。
當前,高盛的努力轉型似乎已經初見成效。7月16日高盛集團發布的財報顯示,今年第二季度公司營收和凈收入雖不及去年同期,但好于市場預期。這或許意味著,蘇德巍正帶領這個擁有150年歷史的金融帝國,開啟一個具有轉折意義的新時代。
對于高盛的未來,有經濟學家表示,盡管高盛在某些領域有所削弱,但頭部銀行公司還是占據著利潤頂端;而隨著美聯儲今年停止加息,以及特朗普政府放松對華爾街的監管,像高盛這類企業還是有很大的機會進行多元化拓展,其未來業績不宜被過分低估。
值得一提的是,高盛對多屆美國政府的滲透(所謂政壇“高盛幫”),在特朗普任期過半后似乎撞上了天花板。有報道稱,“從占領特朗普內閣到只剩財長姆努欽”,高盛系官員“接連離開了”白宮,尤其是高盛前總裁科恩的離開,可以說是不歡而散。而今年以來高盛的一些分析報告,頗有向特朗普示好的意思。
“華爾街上的優秀有兩個等級:低的叫優秀,高的則叫高盛。”這是2007年2月《財富》雜志上一篇名為《日益強盛的高盛》文章中的句子。對于穿越百年風雨、幾次向死而生的高盛來說,在危機中尋找創新的機會,擁抱更廣泛的消費者市場,或許是其自救的最佳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