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敦尼城墻：羅馬帝國的狂野邊境

王姝瑋

爬上巴爾山就能看到整片城墻遺址的全景

中國有萬里長城，英國有哈德良長城，兩者在歷史上都對抵御外族入侵具有重要意義。殊不知，哈德良長城外側的安敦尼城墻，才是羅馬帝國真正的外圍防線。

鮮為人知的卓越工程

哈德良長城位于英格蘭北部，是羅馬帝國時期重要的軍事防御工程。公元122年，哈德良為防御北部皮克特人反攻，在英格蘭北面修筑起了這道高大、堅固、連綿不斷的長垣。如今，一些部分雖已遭到破壞，但原始石墻大部分仍然完好無損。總長73英里、高達4米的城墻依然留下了許多印記，人們仍然能看見雄偉的哈德良長城在山間蜿蜒盤旋。

關于羅馬人從未越過哈德良長城，更不用說進入蘇格蘭地區的說法，是一個揮之不去的誤解。但原因很容易理解：蜿蜒連綿的城墻穿過諾森伯蘭和坎布里亞郡，形成了一個有力的屏障，讓人望而卻步。羅馬人在哈德良長城沿線生活了300年，保衛著帝國的邊界，將自己的生命融入了哈德良長城的存在中，創造了無數的傳奇故事。

其實，羅馬帝國的西北邊境段是安敦尼城墻，這一段雖然距離不長，也鮮為人知，但它見證了無數的斗爭流血，被稱為羅馬帝國最狂野的邊境。

我在愛丁堡長大，所以古老的安敦尼城墻紀念碑就在我家門口。但我一直沒太在意它的存在，等我稍大一些，意識到這是一個何等宏偉卓越的工程時，簡直震驚得瞠目結舌。安敦尼城墻橫跨蘇格蘭中部，從愛丁堡北邊的福斯灣一直延伸到克萊德灣，是由駐扎在那里的軍團在1900多年前建造的。今天，它作為“帝國前沿”的一部分，被列為蘇格蘭的6個聯合國教科文組織世界遺產之一。

安敦尼城墻最初由泥土和黏土鑄成，高達3米，北面有一條深約5米的巨大防御溝渠。它的布局類似于哈德良長城，其間也有許多堡壘、城門和瞭望塔，但由于建造中沒有使用石頭，如今幾乎已成了殘垣斷壁，可見的城墻部分已蕩然無存，只剩下雜亂的草皮和破敗的土堆。

羅馬人心中的一根刺

安敦尼城墻受到的關注不多，主要是因為它的壽命很短。它大概建成于公元142—150年之間，并且在建成后的20年左右就被廢棄了。

安敦尼城墻歷史分布圖

安敦尼城墻橫跨蘇格蘭中部，從愛丁堡北邊的福斯灣一直延伸到克萊德灣。

“但這段城墻是一種力量的展示，是一個龐大的、征用過大量勞動力的實體存在。”格拉斯哥大學考古學博士后研究員路易莎·坎貝爾說。她補充道：“這座墻應該不太受當地人歡迎，因為它分隔了許多世代相傳的族群。”

事實上，若是考慮到當地人是受勇士和部落統治的，并不受羅馬控制，這個結論也就不難理解了。盡管有各種入侵、宿營地，甚至存在一些互惠互利的貿易關系，但羅馬人依然將北方未被征服的土地視為心中的一根刺。所以，安敦尼城墻標志著羅馬文明的外部邊界，而且是一個不尋常的外部邊界。

“在羅馬帝國時期，人為建造邊界的行為非常不尋常，因為軍隊通常憑借河流或山脈等形成自然邊界。”愛丁堡蘇格蘭國家博物館羅馬收藏館的首席策展人弗雷澤·亨特博士說，“因此，安敦尼城墻為我們進一步了解羅馬帝國的擴張提供了新的思路。”

人們依然在探索廢棄安敦尼城墻的原因。亨特說：“對于羅馬帝國來說，這一段邊境比較難守住，一部分是由于地形，一部分是由于某些地方民眾的敵意很強烈，還有一部分是由于后勤方面的原因—堅守這段城墻，就意味著需要延長補給線。”

坎貝爾也同意，她說：“羅馬帝國的統治者決定撤出安敦尼城墻，在哈德良長城重新駐守，是多方面因素綜合作用的結果，或許是羅馬帝國其他地方的壓力，或許是當地居民的敵意，還可能是因為安敦尼城墻附近險峻的地形和惡劣的環境。”

所幸，安敦尼城墻的痕跡并沒有完全消失。蘇格蘭第一家公立博物館—格拉斯哥大學亨特利亞博物館，有一個關于安敦尼城墻的永久性常規展。展品從古代的皮鞋、珠寶和硬幣等日常用品，到有著精致雕花的石頭，一件件都記錄著安敦尼城墻建成的痕跡。

除了這些珍稀文物能提供一些依據，安敦尼城墻遺址沿線還有47個景點可供游客探索。但由于城墻沒有用石頭建造，如今也是支離破碎，各景點的保存情況和觀賞價值或許存在一定的差異。所以，我決定乘汽車從愛丁堡出發，一路向西，參觀一些最有價值的必看景點。

這些峭壁和溝壑都是硬生生從巖石間鑿出來的，這在兩千多年前絕非易事。

安敦尼城墻紀念碑，碑上寫著“羅馬帝國北部邊境”，而階梯上刻有“安敦尼城墻邊界，公元140年”字樣

像讀一本小說般看歷史

我的第一站，是位于愛丁堡以西約26英里的福爾柯克鎮。這個小鎮被稱為“遺跡的溫床”，人們在此先后發現了許多重要的歷史遺跡。“我對卡倫德公園里的城墻情有獨鐘，因為它在福爾柯克的城市擴張中幸存了下來。”亨特對我說。

的確，這個公園環繞著卡倫德宮博物館，公園里有一大片城墻和溝渠—這是我第一次看到安敦尼城墻。在卡倫德宮里還有一個小型展覽，當地考古專家給游客們詳細介紹安敦尼城墻的歷史。

離開卡倫德宮不到3英里，我們來到了沃特林旅舍。旅舍在一條相當不起眼的公路上，但我們依然可以清楚地看到溝壑在低洼的山間蜿蜒起伏。這個地區還有一座城堡，被譽為安敦尼城墻王冠上的一顆寶石。盡管城堡不大，但它符合人們對一座城堡的所有想象，或許這也是它意義非凡的原因。

無論是走在泥濘的溝底，還是沿著城墻走在山脊上，人們都會被聳立的城堡震撼到。站在長滿青苔的城墻上眺望蘇格蘭西部，被這樣惡劣的氣候和當地人的敵意包圍著，士兵們是不是會格外思念家鄉？

繼續往西走了8英里，我們爬上了陡峭的克羅伊山。出發前大家就告訴我，這里是“視覺沖擊力最強的峭壁”。這些峭壁和溝壑都是硬生生從巖石間鑿出來的，這在兩千多年前絕非易事。

附近的巴爾山繼續給了我意想不到的震撼。“巴爾山是一個非常美麗的地方，”坎貝爾說，“因為它是安敦尼城墻上的最高點，爬上去就能看到整片城墻的全景，無比宏偉壯觀。”于是，我們拖著疲憊的雙腿爬了上去，途中還看到了一口古井，以及一個大澡堂的遺骸。

然而，我認為最引人注目的還是位于格拉斯哥西北幾英里處的富人區比爾斯登。一條繁忙的主干道后面，躲著一個不起眼的小公園。在一堵矮墻后面，坐落著一座更加完整、宏大的羅馬澡堂遺跡。想象一下，數千年前，士兵們在這里泡著澡，在迷霧中聊著天，也許有人想家，一不小心哭了出來，而他們被一片20世紀70年代建起來的富人住宅樓包圍著，真是有點超現實主義的感覺呢。

安敦尼城墻的歷史故事，與其說是一篇長篇巨作，不如說是一篇短篇小說，但它的重要性絕不亞于哈德良長城。它所留下的考古、歷史方面的遺產，以及隨處可見的真實生活情景，足以證明，它曾是強大羅馬帝國的重要邊境之一。

“這座城墻是羅馬企圖控制蘇格蘭地區的有力證明，也讓我們進一步了解羅馬帝國在擴張中遇到的挫折和挑戰。”亨特說，“這是羅馬帝國統治者的一次偉大嘗試，試圖用大規模的工程將羅馬世界與非羅馬世界分隔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