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給孩子買點玩具！

基多·克萊恩胡貝爾特

就在幾年前，在復活節的找彩蛋活動中，孩子們還只能在花園中找到染色的煮雞蛋和兔子形狀的巧克力，幸運的話可能還會得到大約等價于一張廣播劇CD的小禮物。而在如今一些家庭，孩子們的復活節愿望清單列得老長。為了渡過難捱的節日等候期，一些公司也推出了復活節日歷。當最后一扇小門打開，復活節兔子跳出時，可愛的小朋友們收到的禮物多得連一個收納箱都不夠裝。復活節兔子成為“春日圣誕老人”或是“二號圣誕老人”，為德國玩具交易商們創收年銷售額的約10%——大概3000萬歐元。

科學研究證明，玩具數量過多會給孩子的成長帶來損害，滿是玩具的兒童房會限制孩子的創造力，還會對其情緒產生不利影響。

德國玩具工業協會經理烏爾里希·布羅拜爾表示，這種現象的流行也部分歸因于孩子的祖父母。如今在很多家庭，他們已經超過父母，成為了孩子最重要的“送禮人”。他們的禮物可能是蹦床、自行車或攀援架，因為“復活節嘛，就是和戶外活動特別搭呀！”除了復活節和圣誕節，生日、命名日和畢業日也都是送禮的絕佳理由。“今天表現得這么好啊？那當然也要給你買個禮物獎勵一下啦！”

這樣，就連非常年幼的孩子擁有的玩具數量都會讓人苦惱該如何收納。它們塞滿了架子，撐開了柜門，或是被丟得滿屋都是。據英國一項研究，每個孩子擁有的玩具數量平均為238個。德國兒童房的樣子可能也差不多。

然而問題是：那個男孩真的需要這一切嗎？擁有那么多玩具的那個女孩就會更快樂嗎？

|“少即是多”原則 |

科學研究證明，玩具數量過多會給孩子的成長帶來損害，滿是玩具的兒童房會限制孩子的創造力，還會對其情緒產生不利影響。“父母將大量玩具收入地下室，或是帶到跳蚤市場上出售，從多方面來看都是理智的選擇。”柏林游戲研究所所長彥斯·榮格說。

不久前，漢堡圣格奧爾格新教幼兒園的老師們就孩子們對玩偶和球的需求進行了大規模的測試。孩子們放學回家之后，他們將游戲室里的所有玩具都收入箱子和袋子中，也包括那些非常有教育意義的玩具，比如拼圖和積木。為了不讓孩子們感到教室太過空曠，他們放置了一些紙箱和舊布，希望孩子們能用此搭小棚子。

第二天，當來上學的孩子們沒有看到木質軌道、兒童廚房、積木和球時，會作何反應呢？他們會不會高聲哭喊，甚至可能破壞那些替代的玩具呢？“他們并沒有這樣做。”50歲的松雅·內特恩說。

在“玩具齋戒期”開始約三周之后，主管前來對這所共約75名孩子的幼兒園進行視察。在一間游戲室中，八個孩子坐在一張桌子旁講故事，一個男孩和一個女孩正在室內攀援架上和一條想象中的龍戰斗。

然后，這位主管踏進“嬰幼兒房”，里面那些1～3歲年齡段的孩子對被撤走玩具表現得尤為冷靜。“很多孩子根本沒有注意到突然之間所有玩具都消失了。”一個正在為孩子們削蘋果的女教師說。

教育專家梅林格爾在一家玩具店里：“這肯定是屬于小女孩的區域。”

這種淡然并不令人吃驚，因為對于三歲以下的孩子來說，并沒有真正意義上的玩具：對他們來說，一切都是玩具，日常生活中的一切用品都可以拿來玩。盡管如此還要為他們購買玩具的最重要（而且可能是唯一）原因在于，經過精心設計的玩具能夠確保孩子們在玩耍時的安全性。如果他們玩餐具，可能會戳傷自己或他人的眼睛，而如果是適齡的玩具刀叉則不會出現這樣的后果。

但是令人吃驚的是，“有時超級熱愛反抗”的3～6歲年齡組也很容易就接受了這一改變。雖然有些小小的抱怨，但是他們很快就開始將興趣轉移到了紙盒上，并用之建了一艘“巡洋艦”——這是一個小男孩驕傲地宣稱的。“孩子們的想象力十分豐富，”內特恩說，“而且他們的情緒問題也得到了改善。”當然，他們也會為爭奪紙筒而吵架，但是比起某個閃光的玩具，他們更愿意選擇讓步。

玩具應起到激勵作用，應是孩子們所渴求和珍視的。

幾天前，一個孩子找到一只死蜜蜂，決定為它舉辦一場體面的葬禮。其他孩子表示贊同，他們一起建起了一座墳堆。整個葬禮流程可謂經過了深思熟慮，而且基調十分悲傷，持續了半個小時。

幼兒園園長很肯定，如果箱子里裝的是普通的玩具鏟子和挖掘機，就根本不會有人想到要舉行這樣一場儀式。但是復活節過后，這些收好的玩具又被拿出來放在架子上了，至少大部分都是。內特恩說，這樣的變化對孩子們十分有益——他們學習練習放棄，“打破常規行為模式”。

“少即是多”原則的支持者們不僅可以立足于幼兒園的經驗，還可以依據一些科學研究。就在不久前，美國俄亥俄州托萊多大學的研究者們在一個房間里放上很多玩具，另一個房間則只放很少的玩具，然后分別讓36個孩子進入兩個房間。他們得出了和之前的研究者一樣的結論：在玩具更少的房間中，孩子們在玩耍的過程中專注力和創造性都更高。

幾年前，巴伐利亞州進行了一項極其極端的試驗。該試驗最初在彭茨貝格的一家幼兒園中進行，和在漢堡不同，那里的孩子甚至不被給予畫筆和手工制作的材料，教室里只有家具。覺得教室里沒意思的孩子，可以去花園收集矮人玩偶、橡子或其他動植物來做手工。

這項試驗持續了三個月，目的是讓孩子們更多地和同伴玩耍，而不是獨自玩玩具。在此過程中，孩子的社交和語言能力都能得到鍛煉。有人認為，戒斷玩具就像一種預防成癮癥的“疫苗”，但其有效性未得到證實。一些科學家嚴厲譴責這個項目，認為它毫無意義。他們批評道，如此長時間地戒斷玩具并不值得推薦。

的確有幾個孩子總在抱怨無聊，但是教育專家們覺得這根本沒有那么糟糕，因為孩子必須學習如何忍受無聊，畢竟他們長大后也不會總有人帶領他們消遣。

柏林一所高校的教授榮格建議只在房間里留5～7個玩具，把其余的都收起來，之后定期換一批玩具拿出來。這能不斷創造“新的刺激”，有助于避免注意力持續被轉移。作為家長，應該敏感地認識到孩子不同的發育階段，觀察他們玩玩具的方式。“玩具應起到激勵作用，應是孩子們所渴求和珍視的。”榮格說。如果玩具太多，孩子們的態度就會截然不同。

奧格斯堡教育專家福爾克·梅林格爾也認為，玩具短缺的狀態能給孩子帶來好處，但其實并非所有孩子都會對滿屋玩具作出反應。有些孩子即使是在全是玩具的房間也能很好地集中注意力，有些孩子卻看到這種狀況就會“頭昏腦脹”。

此外，這位玩具研究者表示，最重要的不只是數量，還有“正確的玩具組合”，尤其是對學齡前兒童來說更是如此。如果總是給小朋友購買新的小汽車，卻從不買大家可以一起玩的拼圖或記憶配對玩具，就是“完全錯誤的”。

梅林格爾認為，比起玩具數量，更應該強調玩具質量。有些玩具無疑非常優秀，要求孩子富有創造性，能幫助他們更好地適應社會。但實際上，市場上也充斥著很多垃圾玩具，而且，一些父母太容易被引導去購買那些符合他們個人喜好和世界觀的玩具。

| 玩具的男孩和女孩版本 |

在復活節前的這個傍晚，梅林格爾出現在德國一家大型玩具店中，顧客人數不少。一進店，他就踏入了一個滿是仙女、獨角獸、小馬和公主的粉色閃光世界，那些長相甜美的公主有著大大的眼睛。“這肯定是屬于小女孩的區域。”梅林格爾說。

逛這個總面積大于3500平米的商店，就如同踏上一次50年代之旅，那時父親是家里唯一的經濟來源，母親則負責做飯、清潔和照顧孩子。在模擬工作的各類玩具包裝上幾乎無一例外都是男孩，而兒童廚房玩具的包裝上基本都是女孩，比如男孩坐在一盤塑料牛排前等著開飯，而女孩正在準備蔬菜。甚至對于拼圖、拼插和搖鼓游戲，很多生產商都會嚴格地區分出男孩和女孩版本。

而這也是研究者和教育專家們所擔憂的：不僅孩子們的玩具數量之多前所未有，玩具市場的性別劃分程度也是史無前例。在玩玩具的過程中，德國孩子被粗暴地灌輸以性別角色和成長方向等信息。

這并不意味著玩具公司試圖竭盡全力重建陳舊的世界觀，只能說推動這個行業向前發展的是經濟目標，而性別的區分促進了銷售——自2007年以來，性別特征明顯的玩具的銷售額增長了45%。相反，中性的玩具就沒那么受顧客歡迎。梅林格爾說，在上世紀70年代的女權運動高峰時期，生產商將相關理念體現在玩具上，然而銷量遭遇了滑鐵盧。

目前，有些玩具根本就不再有中性的版本了，導致顧客根本沒有選擇。“但也有很多父母和祖父母認為玩具和衣服一樣，就應該按性別推出不同版本。”梅林格爾走過一個滿是自行車配件的架子時說。一對夫妻站在那里討論哪個車鈴和一輛女孩的自行車更搭。騎士圖案的？絕對不行。最好是上面有小花或是小馬的。

梅林格爾對“男孩和女孩的玩具”這個主題進行了深入研究，也長期研究了相關文獻。他可以確定，絕對沒有一個基因會讓女孩更渴望擁有童話中的城堡，男孩則更喜歡有梅賽德斯標志的黑色玩具小車。最多是激素會對男孩和女孩玩玩具的方式產生很小的影響。“讓他們接近自己的角色形象的，主要是孩子們生長的環境以及對他們的相應期望。”他說。

很多女孩從一出生就被閃光和粉色的東西所圍繞，男孩則是塑料恐龍和深色的東西。研究表明，一些孩子甚至早在九個月大時就已經能夠辨認出一個玩具是屬于哪種性別的。

漢堡圣格奧格新教幼兒園的孩子們：當玩具突然消失……

因此，當梅林格爾不久前帶著一個巨大的醫院模擬玩具來到奧格斯堡的幾個幼兒園讓孩子們玩，卻看到男孩們幾乎總是拿著救護車模擬發出車輛呼嘯而過的聲音，女孩則更多地承擔起了“護理的工作”時，并沒有感到吃驚。但實際上，女孩在玩耍時的選擇比男孩要多。梅林格爾發現，比起女孩，男孩被教育工作者和家長逼迫要求符合其性別角色的程度要更嚴重。如果小雅各布玩芭比娃娃，就會被認為“有不好的發育趨勢”，而如果小凱瑟琳拿起了機械組裝類積木，就有可能得到褒獎。

梅林格爾說，性別指向型玩具究竟會對人格發展產生多大的影響，“只是非常有限地”得到了估計，還必須更好地得到研究。但也有人認為，影響孩子職業選擇等人生決策的，還有比兒童房的布置更加重要的其他因素。

這位定期和來自世界各地的游戲研究專家進行交流的研究者對這件事的看法相對理智。“給一個男孩買個工具箱，這件事本身并沒有錯。”他說，“但是給他買個洋娃娃小推車，也沒什么不好。”重要的是，父母和祖父母們在踏入一家玩具店時要多加思考，而且別忘了，他們手邊就有一個比他們以往所買都更加珍貴的禮物，一個能讓小朋友真正感到快樂的禮物：蹲在孩子面前，花時間和他們一起玩耍。

[譯自德國《明鏡周刊》]

責任編輯：周丹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