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首動人的舞曲

張恒

就像羅大佑那首《未來的主人翁》里唱的，我走過林立的高樓大廈，穿過那些擁擠的人，望著一個現代化的都市，泛起一片水銀燈。在人潮洶涌的十字路口，每個人都在癡癡地等，每個人的眼睛都望著那，象征命運的紅綠燈。在紅橙黃綠的世界里，突然，一個男人駕著改裝后的三輪車駛來，馬達聲轟鳴。他雙腳踏在車蹬子上的三角地帶，未系扣子的格子襯衣，迎著風，向后飄蕩的衣角讓我想起少年時，在自行車上做的飛馳的夢。有一個夏天午后上學路上，幾乎沒什么車，我同樣是襯衣未系扣子，迎風向后飄蕩，忽然，靈光一閃，我玩起大撒把，打算雙手張開，享受速度帶來的刺激感。然后，我就重重摔倒在地，膝蓋磨破了皮。

最近手機里，一直放的都是老歌，羅大佑啊、李宗盛啊、披頭士啊、周杰倫啊。嗯，周杰倫都算老歌了，很多年輕人估計都沒聽過。前幾天，網上熱烈討論，周杰倫的微博流量只有蔡徐坤的六分之一，于是有人好奇，周杰倫流量那么差，為什么演唱會卻熱到搶不到票。結果，周杰倫粉絲們大為不滿，不就是數據么，當即把“周杰倫需要做數據嗎”這個話題數據，做出幾個億，周杰倫超話也一度排名第一。這期間，不斷有粉絲在微博發問：“怎么打榜啊？”真是書到用時方恨少。有網友調侃說，為周杰倫打榜仿佛“大型夕陽紅團建”現場。這大概是當下社會一大奇異景觀，流量數據成為最終的衡量尺碼，電影導演奔著流量而非演技去選主演，廣告商奔著流量而非影響力去找代言（當然，他們會覺得流量即影響力），綜藝選拔嘉賓也是流量先于能力才華……總之是流量數據大者通吃。我們對數據的崇拜和篤信，到了一種盲目程度，以至出現了各種刷流量的生意。數據造假畢竟是我們的長項。只是，數據里，真能誕生精彩的故事嗎？真有音樂的美嗎？

英國漢普郡蒂奇菲爾德Haven自然保護區內，一群鸕鶿停在木樁上。其中一只張開了翅膀，踱起優雅的舞步，只是為了晾干自己的身體。

我一邊聽著羅大佑的《亞細亞的孤兒》一邊感慨，多好聽的歌，直抵內心深處。那些好的音樂，總能讓你代入自己的經歷。現在年輕人怎么都不聽了呢，真是不懂羅大佑的好。老婆頗為不屑地說，你能懂黃子韜的好，能懂鞠婧祎的歌么？我只好承認，也不懂。不過，心里暗戳戳回了一句：但是我懂鞠婧祎的美。我知道，光是憑這段對話，就可證明，我快要變成那個整天絮叨“一代不如一代”的九斤老太了。這種代際差亙古不變，在一代代身上存在。不過，還有另一種解釋，品位這種東西，無論高低，一旦形成就很難改變。比如，這原本是一個屬于搖滾樂隊的季節，新褲子、九連真人、痛仰等新舊樂隊，因為《樂隊的夏天》這個綜藝，霸屏整個夏天。我也湊熱鬧聽過一些中國搖滾樂隊的歌曲，實在喜歡不起來，不是他們不好，我也拒絕承認自己品位低，只是雙方不來電。

我確實不是一個品位低的人，如果我能在飛機上遇到一場芭蕾舞表演，一定也會認真欣賞。我只是窮，買不起到巴黎的機票而已。前段時間，一趟從上海飛巴黎的法航班機上，等到飛機平穩——大概位于蒙古國上空時——客艙通道上忽然出現兩隊穿著芭蕾服裝的女演員，她們伸展雙臂，在安東尼奧·維瓦爾第《四季》與柴可夫斯基《天鵝湖》的經典樂曲伴奏下，給乘客們帶來了一場獨特而優雅的芭蕾舞表演。旋轉的舞者的身體，令客艙里忘記了如何呼吸——不過，乘客們卻沒忘記拍照拍視頻。這些芭蕾舞小姐姐來自巴黎歌劇院，歌劇院芭蕾舞者Yvon Demol為本次演出專門進行了原創編舞，以便在機上客艙過道中進行表演。據說，巴黎歌劇院的表演常是一票難求，這次乘客們能在萬米高空欣賞到，雖只是短暫一瞬，卻也給這個夏天增添了一段奇妙的記憶。于是又想起羅大佑的《舞女》：“完成了謝幕以后＼四周已默默無語＼舞者的緣分是上臺的擁抱＼總不是你人生伴侶＼命運就如此的起伏＼像一首動人的首演舞曲＼分秒的演出都逃不了＼不知誰定下的古老規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