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楊 杰
國外一張有些年頭的明信片上印了一個手握望遠鏡的東方女子。她面部扁平,發髻高高扎起,腰帶鮮紅。傳統服飾“混搭”手中的天文儀器,“撞色”出一位清代女天文學家。
畫中的女士名叫王貞儀,1768年生于安徽天長,只活了29歲。在短暫的生命里她著作頗豐,她通星象、精歷算、工詩文、曉醫理,她研究人類如何站立在圓形的地球上、月食到底是怎么回事。作為一位封建社會里的女性科學家,王貞儀沖破的,不止一個牢籠。
就算過了幾百年,人們提到科學家時,還是自然而然地默認為男性。“女科學家”這個稱呼本身就帶著無奈。
在更封閉的社會里,質疑和阻礙只會更多。王貞儀生活在18世紀,士族女性學習的內容與家族兄弟完全不同,男人學習四書五經,女人則是三從四德和女紅。女性要管理家庭、養育兒女、服侍公婆丈夫,從十三四歲出嫁到兒女成人,她們才能放下家庭的擔子,開始吃齋念佛,尋找生命得以繼續下去的價值與意義。
這就是王貞儀和她女性同胞的境遇。但作為一個唯物主義者,她不信鬼神、不講風水,跟蒙古族人學騎射,婚后參加當時的科學社團。丈夫也是同好,貞儀去世后數年,丈夫亦逝,未留下子女。
王貞儀懂氣象,“言晴雨豐歉輒驗”。在《地圓論》中她說,地上的人都以自己居住的地方為正中,因此遠看別的地方都是斜立的,似乎都該傾倒,實際都不倒,難道不是因為各地的人頭上都是天,腳下都是地嗎?她撰寫的《月食解》一文,闡述了月食的發生機制。相傳,她在閨房中,以懸梁油燈作太陽,以燈下圓桌為地球,手握鏡子當月亮,模擬月食全過程。

“足行萬里書萬卷,嘗擬雄心勝丈夫”。她在自己的文集中說,人出生之后是男是女,只是性別不同,不存在聰明與愚笨的差異。男人能做到的事,女子同樣能做到。女子不如男子,那是女性沒有接受同等教育的結果。男女“務學同一理”,都有學有所成的可能。她批評 “婦人女子不當以吟詠誦讀為事”“唯作食縫紉為務”的世俗偏見。
這話現在聽來都極具意義。大學體系建立許多年后,女性才逐漸被高等學府接納。直到20世紀初,也僅有幾個國家招收女大學生。王貞儀在當時有學習的條件,才為后來仰望月亮打下基礎,而如果沒有接受教育的準入證,女性要怎樣在科學界揚名呢?
科學史綿延上千年來,人們熟悉的女科學家,不過零星幾個。已故的本·巴雷斯教授是世界神經科學領域的帶頭人,他的經歷應該讓科學界警醒。20世紀70年代,本還是一個叫芭芭拉的年輕女學生,在經歷了一系列不公和歧視之后,芭芭拉靠大型手術和荷爾蒙治療,變成本,回歸學術圈。
本說:“變性后,我第一次感受到,說話時可以不被男人打斷、不被質疑。”與此同時,同事對他研究成果的批評和“挑刺”行為也越來越少。他終于成為一個可以不受呵斥和排擠的、“正兒八經”的科學家了!
從古老的中國到21世紀的美國,有一些東西改變了,但也有一些難以撼動。王貞儀不會想到,幾百年后,還有女人因為結婚而丟掉工作,因為不生孩子而失去婚姻。在女性還被鎖在深閨大院中時,王貞儀的科學觀和女性觀已經超越了一個時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