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展 楊鳴旭
11歲參加新四軍,兩次與死神擦肩而過,她是抗日戰爭、解放戰爭、抗美援朝的參與者和見證者;
離休后籌建北京新四軍研究會,加入新四軍老戰士合唱團,40年來,隨團進社區、到學校、下連隊演出,得到社會各界廣泛的支持和好評,她是革命傳統的“播種機”;
在人們眼中,91歲的新四軍老戰士曉陽是熱心腸的老大姐。曉陽老人卻說:“我這輩子最自豪的是一直在奮斗。”
這位充滿傳奇色彩的新四軍戰士曉陽如今住在北京城西一個靜謐大院內。雖已91歲高齡,她仍是思維敏捷、妙語連珠,由于記者的到來,老人特意換上一身戎裝。
曉陽1929年出生于湖北省武昌,1940年參加新四軍第五師,1946年加入中國共產黨。老人參加過抗日戰爭、解放戰爭、抗美援朝,榮獲多枚紀念章、人民功臣章、軍功章。
驚心動魄,軍旅生涯在諜戰中開啟
“俗話說,兵馬未動,糧草先行。而我的軍旅生涯卻是‘部隊未動,家屬先行。”曉陽深情地回憶。
曉陽的父親楊經曲(1884~1951)與中國共產黨的創始人之一董必武是同鄉、同學,同為參加辛亥首義的同盟會會員。1938年,日軍進攻武漢之時,心懷報國之志的楊經曲放棄國民黨的官職,去了八路軍武漢辦事處找到了老友董必武,尋求救亡圖存的良策。董老示意楊經曲在武漢周圍策動部隊,開展敵后游擊戰,堅持抗戰。
武漢失守后,形勢逆轉直下,楊經曲決定在日寇重兵夾縫中策動當地武裝重返抗日隊伍,為了不暴露身份,避免日軍的懷疑,他還把家屬接到武漢,住在漢口難民區,在日軍鼻子底下,形同“人質”。
“那是在1940年七夕節,白天,我和弟弟在戲院看《天河配》,母親在家中告別親友、分散財物,第二天我們就乘著一葉小舟投奔天漢湖區革命根據地。”曉陽說,“幾天后,我的父親率領黃人杰、楊寅整編2個團的兵力1500人,向北渡過襄河,進入豫鄂邊區革命根據地,接受了新四軍李先念部的改編。”新四軍豫鄂挺進縱隊司令員李先念親自接見了楊經曲先生,在根據地舉行了隆重的授旗慶祝大會,在講話之中,李先念將楊經曲率隊投奔根據地,評價為“震動豫鄂邊區的偉績”。
赤心為國,革命本領在戰火中鍛煉
1941年的春節過后,曉陽加入新四軍“十月劇團”的孩子隊。當時孩子隊有近十幾個團員,只有五六個女孩子。曉陽笑著說:“十月劇團孩子隊的主要任務是唱歌跳舞。當時我年紀小,但是初小畢業,認識字、膽子大、記性也好。每到一處山村空場,指導員讓我站在一個長凳上,給老鄉們演講,宣傳抗日救亡的道理。老鄉們看到這么一個小姑娘居然出口成章,都覺得又稀罕又有趣,紛紛聚攏過來聽我講,我們就這樣把抗日的道理宣傳出去。”
雖然還是孩子,但是曉陽和戰友一樣遵守作戰部隊的要求。5分鐘之內完成緊急集合,日寇掃蕩時,隨機關、傷員轉移。老黨員定期給他們上課,手里捧著《黨員須知》,她覺得分外驕傲。這些組織紀律性強、行動神速、訓練有素的小兵后來在各自的崗位上大多擔任領導工作。
只要提起戰爭歲月,曉陽的記憶就被打開了,講起過往的兩次與死神擦肩而過的驚險經歷,她心中仍舊熱血沸騰。
曉陽和戰友在中原突圍過程中,遭遇了敵機空襲。老人說,敵機凌空,投彈、一陣連續密集的炸彈,地動山搖,土石彈片飛舞,煙霧蔽日,緊接著就是低空掃射,呼嘯來去,穿梭肆虐。一陣機槍掃射聲后,身旁戰友的鮮血“嘩一下子”濺到她的身上。他們翻下公路,向著旁邊的莊稼地拼命地奔跑。敵機掃射完飛走了,面對戰友染血的軍服,看到那一片依然碧藍的天,曉陽才知道,什么叫“死里逃生”。
第二次,在部隊渡河時敵軍來襲。因為有了上一次經驗,曉陽向戰友大喊:“快躲避,敵機來啦!”可是戰友聽不懂曉陽的南方口音,她急得從騾子背上一下子翻下來,把戰友撲倒在地上。只聽機關槍的子彈嗖嗖嗖地打到她的腦袋旁邊,只見地上濺起一陣嗆人塵煙。事后,戰友說:“哎呀呀,曉陽!我還以為你闖不過這最后一關呢!”
千里姻緣,戰場婚禮接受歲月的考驗
曉陽和老伴北沙沒有所謂的一見鐘情,他們年輕時為了革命的事業奔波忙碌,以致新婚燕爾就分居兩地,但革命者的愛情卻篤定情深。
1946年,中央軍委命令晉冀魯豫軍區太岳軍區派一支部隊與豫鄂陜軍區取得聯系、給予支援,一名年輕的“老紅軍”帶著密電碼和電臺,率250人偷渡黃河,打到伏牛山與豫鄂陜軍區四分區會合,完成這一帶有戰略性的重大聯絡任務。
這個老紅軍就是曉陽的終身伴侶北沙。“一個八路軍,一個新四軍,一個北方人,一個南方人,我們就這樣相識于解放戰爭的戰場上。”經過半年的相識,曉陽和北沙產生了感情。就在這時,北沙又接到護送豫鄂陜軍區干部隊突出敵人包圍圈,返回華北太岳軍區的命令。
當時大部隊已經撤退,留下的多是傷病員,而蔣軍主力已經形成南北夾擊之勢,向邊區撲來。一場實力懸殊的大仗,迫在眉睫。
為了麻痹敵軍,掩護傷員撤退,北沙和曉陽決定在駐地橫澗鎮于除夕之夜舉行隆重的婚禮。有意散播的消息傳遍了邊區,賀喜的人絡繹不絕,戰士們的槍上全部插著紅花,映亮了冬日的山野,婚禮場面更是熱鬧,有宣傳隊的精彩表演,有軍人此起彼伏的雄壯歌聲,小戰士還在村口放起鞭炮,簡直像正月十五耍社火一樣熱鬧。蔣軍主力狐疑地停止了追擊,向上級匯報請示。
就在婚禮結束的除夕之夜,當地下起了鵝毛大雪,北沙等人“神秘失蹤”,干部隊出其不意地直奔黃河南岸的張茅渡口。天亮了,醒悟過來的蔣軍瘋狂地追了過來,阻擊戰那密集的槍炮聲已壓倒了冰排的碰撞聲和黃河的怒吼聲。敵人又一次瘋狂的進攻被打退了,渾身是血的北沙匆忙地給曉陽寫下一張小紙條:“三天的小媳婦,變成了小寡婦,多保重”,便頭也不回地馳向槍聲密集的戰場。
就這樣,曉陽和北沙這對夫妻剛結婚就分開了,他們在戰火紛飛中聚少離多,卻一生相愛相知,無論是面對死神威脅還是命運磨難,彼此矢志不渝,一同走過了65年婚姻生活。
為母則剛,鴨綠江邊寫忠誠
在抗美援朝戰爭中,有這么一群戰士:雖然他們并沒有跨過鴨綠江,也沒有端起槍,但他們的勇敢與付出讓人們無法忘記。曉陽也是其中之一。
1952年,曉陽調到空軍航空兵第六師野外飛機修理廠任副指導員,是全廠唯一的女性。抗美援朝開始以后,曉陽隨修理廠來到朝鮮戰場前沿陣地丹東浪頭機場。由于機場與朝鮮僅一江之隔,巡航半徑可輻射戰場全部,中國空軍就以這里為主要的飛機樞紐,投入到抗美援朝火熱的戰斗中。
不久修理廠的廠長去航校學習,廠長的工作也落到曉陽身上。剛剛把兩個孩子送到湖北軍區托付給母親撫養,曉陽發現自己又懷孕了。所以,除了繁忙的工作,曉陽還要克服自身的困難。“在朝鮮戰場上,也許有已婚的女戰士,可是懷孕的女戰士可以說非常的少。”曉陽微笑道。
為了保障飛行員安全飛行,減少飛機故障,修理廠的任務重、時間緊。曉陽除了日常管理工作,還要鼓勵這些大多來自上海的年輕修理工們不怕苦、不怕累,夜以繼日,流水操作。快要分娩時,才回到沈陽。產假結束后,朝鮮停戰了,黨委同意曉陽帶著孩子上班,她就每天每天抱著孩子到機場,把孩子放在工棚里,午休時才抽空看看孩子。
“在抗美援朝的戰場上,我們空軍的戰爭特點是‘抗美援朝不過江,收起起落架上戰場,保家衛國不拿槍,藍天碧空是戰場。”曉陽詼諧地說。
離而不休,奮斗沒有停止
1955年后,曉陽先后任北京航空學院(現為北京航空航天大學)基礎部黨總支副書記,中國工運學院進修部主任。
1985年,曉陽離休了,她的新天地也開始了。
“離休30多年,她是離而不休。”熟悉她的老朋友說。她和老伴先后參加中國老年書畫研究會,一起練字、切磋技藝,不斷提高書法水平。
曉陽還積極參加社會活動,成為了很有影響的社會活動家。1997年以來,她擔任北京新四軍研究中心秘書長、副主任;2003年擔任北京市新四軍研究會第二屆辦公室主任、常務理事。1979年,她參加新四軍歌詠隊(新四軍老戰士合唱團),在2007年被選為北京新四軍老戰士合唱團團長兼政委。每場活動曉陽幾乎都積極參加,底氣十足的她唱起歌來毫不含糊。學校、工廠、農村、機關,百萬人次聽眾——曉陽曾經戰斗過的晉冀魯豫、巴山蜀水、白山黑水、江淮平原等地,都留下了她和合唱團團員們的足跡。
“別瞧我91歲了,骨子里有股子勁呢!”曉陽說。
現在,在曉陽老人身上,你可以看到面對歲月的那份從容和堅定。她說:“我經歷過戰火的洗禮,新中國巨大成就和輝煌歷程中也有我和戰友為之奮斗的汗水和足跡。現在我們過著幸福的生活,更要努力奮斗、直至終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