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秋樹
當90后陸續進入職場,他們改寫了職場人的平均在職時間。最近的一份數據顯示,職場人第一份工作的平均在職時間呈現出隨代際顯著遞減的趨勢:70后的第一份工作平均超過4年才換,80后是3年半,而90后則驟減到19個月,95后更是平均在職僅7個月就選擇辭職。其中,最具“自殺性質”的便是裸辭。沒找好下一份工作,頂著房租大山,冒著社保斷檔的風險,就壯士斷腕般地一走了之。
到底是什么給了他們如此大的勇氣?是家庭的支持還是個人的能力?相較于望子成龍的父母,他們的父母又對他們有著怎樣的教育和期待?相較于對未來規劃、奮斗的年輕人,他們又有著怎樣的想法?
正大光明地啃老
宋科,1992年出生在安徽合肥,父母都是公務員。2015年,宋科畢業于北京一所985院校的化學專業,跟一家生產休閑食品的公司簽訂了勞動合同,見習期月薪3500元,轉正后4500元。畢業后能夠留在北京,找到一家不錯的公司,享受五險一金,這對宋科及其父母來說,稱得上完美。
宋科的工作無比程序化,每天給當日的食品進行留樣,留樣時間為一周。每天都有例會,他需要在會上匯報當天的食品質檢情況,其實也就一句話:“今天產品質檢無異常。”工作一個月零兩天的時候,宋科突然想到,這輩子就要這樣復印機般地度過了,當即在當天下班的地鐵里做了一個決定:明天不去上班了。
對于兒子的辭職,宋科的爸媽雖然覺得有些草率,但也理解他的選擇,并鼓勵他:“不用考慮賺錢,就當你讀研了,我們再供你幾年?!彪S后,給宋科打了一萬元。為慶祝失業,宋科跟同學一起去了趟麗江,白天游山玩水,晚上在小酒館聽山南海北的人講自己的故事,一個比一個傳奇,宋科覺得那才叫人生。
回到北京不久,房東漲了房租,一個月生生多出500元。爸媽支援的那一萬元馬上就見底了,宋科不得不重新找工作,找一份錢多事少離家近、老板臉色好看、自己喜歡的工作。結果,當然是沒找到。他先在一家跟原單位同類的企業繼續當質檢,薪水才3000元。干了不到一個月,宋科果斷走人,因為辦公室主任看他輕閑,總是給他安排一些跟業務無關的雜務。辭職后,宋科試著考過公務員,中間又先后就業和失業了5次,目前的他在準備考研。不是因為書到用時方恨少,只為了能有一個借口,逃避工作,繼續啃老。
4年間,宋科先后找了7份工作,最長的也沒超過3個月,成為習慣性失業大軍中的一員。4年間,父母無比好脾氣地任由他啃老,并始終鼓勵他:找工作跟找對象同樣重要,關乎一生,一定要是自己喜歡的。為了讓兒子活出自我,還有一年退休的宋科媽媽接受了返聘,以自己的雙薪為兒子做后盾。
作為“習慣性失業”大軍的主力團,很多90后辭職的理由常??瓷先簯蛞话恪R晃毁Y深HR說:“有個小姑娘在公司搞大型行業展會的那天,作為前臺接待員的她居然毫無理由地沒出現,手機關機,而且再也沒來上過班?!卑肽旰螅@位HR在街上與其偶遇,問她當初為何不辭而別。小姑娘的回答是:“那天天氣不好,心情也不好,就不想去單位了?!彼墓具€有一個90后,只因為上司沒準假讓他去參加朋友的婚禮,斷然辭職。上司打電話詢問情況,還沒開口,就被他媽媽氣場強大地回復道:“孩子就算一輩子不工作,我也養得起。所以,我們不受你的氣,我們不干了?!?/p>
事實上,在這些無理由、無厘頭的“習慣性失業”大軍背后,很多人都有父母這個有求必應甚至無求也應的強大后援團,“爸媽養得起你!”不僅是爸媽,擁有著退休金的外公外婆、爺爺奶奶,都是他們鐵打的靠山。父母給予了90后足夠的包容、理解和愛,同時也教會了他們放縱和任性;父母選擇了替90后負重前行,也就剝奪了他們自我成長和學會承擔的機會。工作,不是他們的飯碗,也不是他們人生的剛需。所以,工作于他們,可以像進游樂場一樣,自由出入,進退隨心。一名90后的話很具代表性:“如果老板的臉色比爸媽的臉色難看,那我為啥不選擇正大光明地啃老。”
在網上隨便鍵入“裸辭”兩個字,就會出來一串華美的標題,這些動輒10萬+的爆文都在宣揚一種觀點:辭職=詩+遠方??墒?,不是所有家庭都像宋科父母一樣,有能力讓他繼續啃老。事實上,更多的人一走了之的后來是這樣的:靠花唄、信用卡輪番透支生活,焦慮失眠;找的下一份工作待遇跟上一份工作相去甚遠,但已經無力支撐,只能低就……
知乎網友“布痙云”就用自己一氣之下裸辭,而后又吃回頭草(回到原單位)經歷得出以下心得:“這次充滿恥辱感和人生污點的裸辭事件,讓我明白了幾個淺顯易懂的道理:首先,你八成沒有你想象的那么牛,人還是得有點自知之明。其次,閑暇之余,多充實自己,為走投無路的時候增加些砝碼。再次,如果窮,就盡量別學人家裸辭,不至于餓死,但會抑郁。最后,少看些心靈毒雞湯,自由誠可貴,自由完了滿臉都是淚?!?/p>
真是裸辭如水,冷暖自知。
無自由,吾寧死
出生于1991年的付蓉是傳說中“別人家的孩子”,從天津考到上海某名校的金融系,本碩連讀畢業后留校,經導師介紹與大自己5歲的投行經理人相識相戀。人生至此,完美得令其父母做夢都能笑出聲來。
可是,2018年夏天,付蓉不顧所有人反對,毅然辭職。沒有職場潛規則,沒有什么暗黑人際,只是一個平靜的夏夜,她在網上查資料寫論文,為即將申報的副教授評選做準備。結果,查著查著,一想到自己的人生就是圍繞副教授、教授的職稱打轉兒,生命由寒假、開學、暑假這些一成不變的節奏組成,那種一眼望到終點的人生,讓她感到了深深的害怕與絕望。于是,寫到一半的論文變成了辭職信。面對來自父母與男朋友的勸解,付蓉就一句話:“我不可能出賣前半生的自由與快樂,過別人眼中的安穩與風光?!?/p>
最后,實在無法忍受媽媽的責備和爸爸的失望,付蓉離家出走了,去普吉島做起了漢語教師。在那里,她過得很快樂,跟當地人學會了泰語、捕魚、割橡膠,并且申請到了去印度做漢語教師的機會。父母和男朋友都想不明白,為什么她放著好好的大學老師不做,去人地兩生的地方當收入少、不穩定的漢語老師。但付蓉卻越走越遠,而且再也回不去了。她報名加入了國際義工志愿團隊,遠赴非洲支教,去敘利亞的孤兒院當義工,有一次差3毫米就被武裝分子的流彈擊中……男朋友也因此跟她提出了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