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粒沙子

惠永臣

隱秘

我站在高處，嘉陵江卻在低處

借著燈光緩緩流過

不知多少年了

那水還在流，但它從不帶走我的身影

一個無助的人

此刻，需要靜下心來，看看喧鬧之處

沉積的靜悄。我離開后

嘉陵江仍將從這里流著

往事越千年

不變的是時光和懷想

我站在低處，洪崖洞垂掛下來的峭壁

讓流水義無反顧

這樣的決絕，從朦朧的燈火里看去

仍有幾分的迷幻和柔美

跌宕之后是平緩，是歸攏

從高處奔瀉而下，在我腳邊

緩緩地歸入一處

隱秘往往留給我們的

是小小的出口，我們誰也不能一時說出

這樣的水

它們的命運(yùn)終歸如何

在洪崖洞，我發(fā)現(xiàn)，隱秘的事物

既無來處也無歸處

雨中，莫高窟

我來了。我攜著風(fēng)塵

和念誦來了。也許之后的某年

我還會來這里

低下頭顱和膝蓋

翻看經(jīng)書的，不是我一個人

翻越三危山的

也不是王道士一人

那些白楊樹上

慢慢返綠的光，你認(rèn)為它是什么

那它就是什么

秋雨淋濕了行蹤

也淋濕了一個人

心底曾經(jīng)泛起的那一分念想

秋雨里

撐開油紙傘的

她就是我愛過的那人

從洞窟的臺階上下來的

一定是我前世的兄弟

……藻井上的那朵白蓮花

現(xiàn)在，卻開在水泥地面上了

瓦罐

黑色的黏土取自于時光的深處

煙熏火燎的日子

你躬身而坐，雙手摶弄著黏土

黝黑的肩膀上

一層白皮屑

翻卷著，掉落一層又一層

瓷窯的流水線上

走出了一柱黑煙和你的新娘

瓦罐不可能常新

當(dāng)我碰到它陳舊的底座時

你已乘著馬車遠(yuǎn)去

生活的遺跡

無非是山風(fēng)蕭蕭。瓷窯的坍塌聲里

我再一次

用你曾用過的黏土

努力摶

也摶不出幾百年前

那個緊張而歡欣的場面

一粒沙子

一粒沙子

滑到鳴沙山上了。一滴淚水

掉進(jìn)月牙泉里了

一批駱駝，它的鼻息上

一根韁繩的江湖

誰能說清

所有的音樂中，在此刻

唯有這首

才能讓你平靜

所有的沙子

唯你鞋殼里的那些

才會替你噓寒問暖

一粒沙子。落在洞窟里

她就是屬于菩薩的

一粒沙子，落在月亮上

月亮就會熱淚盈眶

一粒沙，掉在駱駝的眼里

那么，今夜你的行程

就會到此為止

秋天，什么樣的盛大

才可以抵得上鳴沙山的

一粒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