仝桂杰,陳東湘,吳紹華,顏道浩,袁毓婕,李富富,王院民
(1.南京大學地理與海洋科學學院,南京 210023;2.浙江財經大學東方學院,浙江 海寧 314408;3.浙江財經大學土地與城鄉發展研究院,杭州 310018)
隨著中國城市化與工業化的發展,日益增多的鎘(Cd)元素通過農業、工業和交通途徑[1-3]排放到土壤中,隨著作物的生長發育而積累[4],并通過食物鏈遷移到人體中[5]。Cd元素不是人體生長發育的必需元素,在微量的情況下也會對人體產生較大的危害[6]。人體攝入過量的Cd元素時,骨骼會出現軟化,肝臟和腎臟也會受到損害[7]。
居民的膳食結構不同,通過飲食途徑的重金屬(Cd、Pb、As等)攝入健康風險也存在著差異。在空間方面,不同城市居民的膳食結構不同,所產生的重金屬攝入健康風險也不同(攝入途徑差異、重金屬種類差異)。武漢市居民的主要膳食是谷物、蔬菜和水果,居民通過谷物和蔬菜途徑的Cd攝入健康風險較高[8-9]。重慶市居民的主要膳食是谷物、蔬菜和肉類,居民通過谷物、蔬菜和水果途徑的Cd、Pb攝入健康風險較高,通過谷物、蛋類和肉類途徑的As攝入健康風險也較高[10-12]。廣東沿海地區居民的主要膳食是大米、蔬菜和肉類,產生Pb、As攝入健康風險的主要途徑是大米、肉類和魚蝦貝類,而產生Cd攝入健康風險的主要途徑是大米和蔬菜,二者占居民飲食攝入Cd總量的89%,肉類只占3%[13]。在時間方面,隨著生活條件的改善,居民的膳食結構發生著較大的變化,同時各類食物中的重金屬含量也不斷地變化,導致居民的重金屬攝入健康風險也隨著時間變化。2000年以來珠三角農村居民的膳食結構發生了較大的變化[14-18],同時政府相繼出臺了《廣東省清潔生產聯合行動實施意見》和《畜禽規模養殖污染防治條例》等法規條例,改善了珠三角地區的土壤和大氣環境,降低了當地水稻和蔬菜中的Cd含量[19-23]。在膳食結構改變與食物中Cd含量變化的雙重影響下,2000年以來當地居民的Cd攝入健康風險可能發生了相應的變化,但尚沒有相關研究。
Cd元素是農村居民健康風險的重要來源,且主要通過水稻和蔬菜途徑被攝入到人體中[13]。因此,本研究選取2000年以來珠三角農村地區的水稻、蔬菜為研究對象,采取人體健康風險評價的方法,探究2000年以來在膳食結構改變和水稻蔬菜中Cd含量變化的雙重作用下,居民通過水稻和蔬菜途徑的Cd攝入健康風險的變化。該研究可以建立2000年以來珠三角地區的居民膳食結構變化趨勢,水稻、蔬菜Cd含量的變化趨勢,通過水稻蔬菜途徑的Cd攝入健康風險變化趨勢,為居民的食物消費提供參考意見,為政府有關部門制定食物和營養政策、治理環境污染提供科學依據。
研究區為珠海市斗門區,地處珠江三角洲南端,位于珠海、江門和中山市的交界處,面積674.8 km2,以低山丘陵和沖積平原為主,農村居民的主要食物來源為大米和蔬菜[24]。2017年6—7月進行采樣,共采取了42個水稻籽粒樣品和27個蔬菜樣品(圖1),并在水稻和蔬菜植株處采取了61個土壤樣品(0~15 cm),分別進行編號并用GPS定位。
將新鮮土樣去除根系和動植物殘體,室內風干后粉碎并過尼龍篩(100目),使用HCl-HNO3-HClO4-HF消解,并使用王水(7 mL優級純HNO3,21 mL優級純HCl,40 mL純水)定容。將水稻樣品洗凈風干并剝出籽粒,烘干至恒質量后,使用HNO3-HClO4-H2O2消解,并使用5%HNO3定容。將蔬菜樣品洗凈風干并分離出可食部分,切碎并烘干至恒質量,使用HNO3-HClO4消解并使用1%HNO3定容[25]。每3個樣品設置一個平行樣和空白樣,每隔10個樣品添加一個土壤標準樣品(GSS-5),采用ICP-MS(Agilent 7700X,安捷倫科技有限公司)測定土壤、水稻籽粒和蔬菜可食部分Cd元素的全量(檢出限為0.09 ng·L-1)。土壤標準樣品的回收率為96.9%,相對標準偏差(RSD)為4.2%,符合測定的要求。
(1)2000—2017年水稻與蔬菜中的Cd含量。目前針對當地作物Cd含量的研究較少,缺少水稻與蔬菜的Cd含量歷史數據,因此本文采用研究區及其毗鄰城市的數據來構建水稻、蔬菜的Cd含量歷史變化。通過查閱大量文獻,共收集了27個水稻數據和36組蔬菜數據(均為野外采集或市售的本地產品)[19-23,26-61],將蔬菜數據按照蔬菜種類和采樣個數進行加權,計算出每組蔬菜數據的平均Cd含量,并按年份進行記錄。

圖1 采樣點示意圖Figure 1 Sampling point
(2)2000—2017年農村居民的膳食結構。由于研究區較小,缺少當地居民的膳食結構歷史數據,因此本文采用廣東省的居民膳食結構歷史數據。通過查閱2001—2018年廣東省統計年鑒,統計糧食、蔬菜、肉蛋奶等食品的人均消費量,按年份和食品種類記錄。
根據美國環保署(USEPA)2000年提出的健康風險評價方法:靶標危害系數法(Target hazard quotients,THQ)[62],評價研究區居民通過攝入水稻、蔬菜產生的重金屬健康風險,其計算公式如下:

式中:THQ為靶標危害系數,Ef表示暴露頻率,365 d·a-1;Ed表示暴露時間(按照2017年居民人均預期壽命,76.7 a[63];Fir表示食物攝取率,kg·d-1;C表示作物可食部分的重金屬含量,mg·kg-1;Rfd表示參考劑量,Cd為0.001 mg·kg-1·d-1;Wab表示人均體質量,2000—2002年按照 58.67 kg,2003—2012 年按照 61.86 kg[64-66];Ta表示非致癌情況下的平均暴露時間,假設76.7 a,每年365 d。其中Ef×Fir即為食物的年攝入量,文中采用食物的人均年消費量代替。THQ<1表示通過攝入途徑產生的重金屬健康風險不明顯,THQ>1表示存在較高的重金屬健康風險,THQ越大健康風險越大。
2.1.1 水稻和蔬菜的Cd含量現狀
研究區內水稻籽粒和蔬菜可食部分的Cd含量測試結果如表1所示。根據《食品安全國家標準 食品中污染物限量》(GB 2762—2017)將蔬菜分為4類:新鮮蔬菜[葉類、豆類、塊根塊莖類、莖類(黃花菜除外)],葉類蔬菜,豆類、塊根塊莖類、莖類蔬菜(芹菜除外),芹菜/黃花菜,并根據標準中規定的水稻和各類蔬菜的限量標準,計算得出水稻和各類蔬菜的超標比例。研究區內水稻籽粒的Cd含量平均值為114 μg·kg-1,共7個水稻籽粒樣點超出國家限量標準,超標率為16.7%。蔬菜可食部分Cd含量的平均值為10.3 μg·kg-1,蔬菜樣品全部合格,各類蔬菜可食部分的平均Cd含量呈現出芹菜、黃花菜,葉菜類>豆類、塊根塊莖類、莖類,新鮮蔬菜的趨勢。

表1 水稻籽粒和蔬菜中的Cd含量Table 1 Cadmium content in rice grains and vegetables
2.1.2 水稻和蔬菜的Cd含量時間變化
2000年以來,珠三角地區水稻籽粒中的Cd含量在0.1 mg·kg-1附近上下波動(圖2),蔬菜可食部分的Cd含量(各類蔬菜Cd含量的加權平均值)呈現出持續下降的趨勢,近兩年達到最低(圖3)。

圖2 水稻籽粒中Cd含量Figure 2 Cd content in rice grains

圖3 蔬菜可食部分Cd含量Figure 3 Cd content in edible parts of vegetables
自2000年以來,隨著經濟條件的改善,農村居民膳食中的糧食(谷物、薯類和豆類)比例逐漸下降,由56.21%下降為41.56%;蔬菜的比例保持穩定,在25.13%至29.78%之間小幅波動;肉蛋奶和魚類的比例逐漸上升(圖4)。

圖4 2000年以來廣東省農村居民膳食結構的變化Figure 4 Changes in dietary structure of rural residences in Guangdong Province since 2000
在糧食中,稻谷是主要的糧食作物,占85%以上的比例。2000年以來,農村居民的稻谷人均年消費量降低了27%,在膳食中所占的比例降低了8.7%,而蔬菜的人均年消費量及占比都較為穩定(圖5~圖6)。

圖5 稻谷和蔬菜的人均年消費量Figure 5 Per capita annual consumption of rice and vegetables

圖6 稻谷和蔬菜年消費量占總膳食的比例Figure 6 Percentage of annual consumption of rice and vegetables
2.3.1 年攝入Cd總量
2000年以來,研究區水稻中的Cd含量較為波動,水稻的年消費量逐年下降(圖3、圖5);蔬菜中的Cd含量持續下降而年消費量較為穩定(圖4、圖5)。將該地區水稻與蔬菜的Cd含量與其年消費量相乘,可以得到通過水稻和蔬菜途徑的居民年攝入Cd總量,作趨勢線并用虛線分別表示出95%的置信區間(圖7,主坐標軸)。將每年的水稻和蔬菜Cd攝入量的擬合值相加,得到2002—2007年居民的年攝入Cd總量,并將水稻、蔬菜的95%置信區間上下限分別相加,得到年攝入Cd總量的誤差線(圖7,次坐標軸)。
2002—2017年,通過水稻、蔬菜途徑的居民年攝入Cd總量總體上呈現逐漸下降的趨勢,在2011年達到最低點后略有升高,總體上由34 mg左右下降到17.5 mg左右,下降了49%(圖7,次坐標軸)。由于水稻在膳食中占有較高的比例,通過水稻途徑的Cd攝入量與Cd攝入總量的趨勢一致,2006年以前下降較快,此后較為穩定,攝入量總體上由30 mg左右下降到16 mg左右,下降了47%。蔬菜與水稻不同,2002年以來呈現波動下降的趨勢,攝入量由2002年的4.2 mg左右下降為2017年的1.7 mg左右,下降了60%。

圖7 研究區農村居民Cd的年攝入量Figure 7 Annual Cd intake of rural residents in the study area
2.3.2 Cd攝入健康風險
采用靶標危害系數法(THQ)來評價通過水稻、蔬菜途徑的農村居民Cd攝入健康風險,并用虛線標示出健康風險的95%置信區間(圖8,主坐標軸)。將水稻蔬菜健康風險的擬合值相加,得到Cd的總攝入風險(THQ),將水稻、蔬菜健康風險95%置信區間的上下限分別相加,標示出Cd的總攝入風險的誤差線(圖8,次坐標軸)。2002年以來,水稻和蔬菜的總靶標危害系數(THQ)總體上呈現下降的趨勢,其中2009年以前下降速度較快,此后略有波動,總體上由1.6降低到0.7左右,降低了56%。其中水稻THQ的變化趨勢與總體一致,在2009年前下降較快,此后穩定在0.6左右,下降了57%;蔬菜呈現持續下降的趨勢,由0.2左右下降到0.07左右,下降了65%。2002年以來,居民通過水稻途徑的Cd攝入健康風險高于蔬菜途徑,水稻的平均THQ(0.75)是蔬菜(0.13)的5.8倍。

圖8 研究區水稻和蔬菜的靶標危害系數(THQ)Figure 8 Target hazard coefficient(THQ)of rice and vegetables in the study area
當THQ>1時,表明居民存在著較高的健康風險。總體來看,2002—2005年居民攝入水稻和蔬菜的健康風險較高,但風險呈現逐年降低的趨勢,2006年后健康風險保持在較低的水平。其中2002—2004年居民單獨攝入水稻時存在較高的健康風險,而所有年份居民單獨攝入蔬菜的健康風險都較低。
為了進一步分離膳食結構變化(水稻、蔬菜)對居民健康風險變化的貢獻率,我們采用變量控制的方法。假設兩種情景:一是2002—2017年農村居民的膳食結構不變,食物中Cd含量變化;二是2002—2017年的食物中的Cd含量不變,膳食結構變化。計算得出2002年以來居民的Cd攝入健康風險分別降低了34%和30%,即食物中Cd含量變化對農村居民健康風險的貢獻率為53%,膳食結構變化的貢獻率為47%。結果表明,膳食結構與水稻、蔬菜Cd含量一樣,都是影響農村居民Cd攝入健康風險的重要因素。
研究區內水稻的Cd污染風險高于蔬菜,其中水稻籽粒中Cd的平均含量為0.114 mg·kg-1,超標率為16.7%;蔬菜可食部分Cd的平均含量為0.010 3 mg·kg-1,蔬菜樣品全部合格。此前王碩等[55]和楊淋清等[40]分別對研究區附近水稻、蔬菜的Cd含量進行了測試,水稻中Cd的平均含量為0.1 mg·kg-1,蔬菜中為0.012 6 mg·kg-1,與本研究的結果較為一致。
本研究采用了試驗數據、文獻數據與統計數據,計算得出時間序列上農村居民Cd攝入健康風險的變化。本研究參考的文獻數據均引自較為權威的刊物,文獻中對水稻蔬菜的前處理與測試方法均符合國家標準,并都進行了較好的質量控制,確保數據準確可靠。本研究主要存在3個方面的不確定性:(1)水稻蔬菜中Cd含量數據的不確定性。研究區為斗門區,而文獻數據中該區域的研究很少,因此將范圍擴大為地理環境和田間管理方式相似的鄰近城市,建立起Cd含量變化的時間序列。(2)文獻中Cd含量數據的波動性。Cd含量的歷史數據并不是一條擬合較好的線,而是存在著較大的波動。因此我們不能只選取每年的平均值來計算Cd攝入總量和THQ,而應該將所有文獻數據考慮在內,計算并擬合出帶有95%置信區間的趨勢線,并添加誤差線表示出它們的不確定度(Cd攝入總量:±1.58左右,THQ:±0.1左右)。(3)試驗、文獻數據與統計數據的對應問題。試驗、文獻數據中的蔬菜Cd含量常按類別統計,而統計年鑒中采用的加權平均值。因此我們將試驗、文獻中的蔬菜Cd濃度按照蔬菜種類和采樣個數加權計算出平均值,與統計年鑒中的蔬菜標準相統一。總體而言,通過選取相近地區的文獻數據,確保文獻數據科學可靠,考慮數據的波動性并統一試驗/文獻數據與統計年鑒的蔬菜標準,可以有效降低研究結果的不確定性,增加研究的嚴謹性。
膳食結構的改變與家庭經濟收入的變化息息相關[67-69],2000—2017年,廣東農村居民的人均實際收入增長了221%[14],同時反映在膳食結構中,糧食的比例逐漸減小,蔬菜的比例較為穩定,肉蛋奶的比例逐漸增加。在廣東沿海地區,水稻和蔬菜是居民食物中Cd富集的主要對象[13],2002年以來研究區居民通過水稻蔬菜途徑的年攝入Cd總量降低了49%,Cd攝入健康風險降低了56%,其中膳食結構(水稻、蔬菜)改變對降低居民Cd攝入健康風險的貢獻率為47%,這表明膳食結構的改變是影響居民Cd攝入風險的重要因素。在膳食結構改變和食物中Cd含量變化的雙重影響下,農村居民通過食用水稻、蔬菜途徑的Cd攝入健康風險逐漸降低。
研究區內水稻的污染風險高于蔬菜,居民通過水稻途徑的Cd攝入健康風險是蔬菜途徑的5.8倍,這表明在飲食中多食用蔬菜[尤其是豆類、塊根塊莖類、莖類(芹菜除外)]有助于降低研究區居民Cd的攝入健康風險。環保政策的出臺可以有效改善環境質量,降低食品中的Cd含量,而膳食結構的改變使得居民食用Cd含量更低的食物。在政策和膳食結構改變的雙重作用下,農村居民通過水稻、蔬菜途徑的Cd攝入健康風險逐漸降低,農村居民的飲食越來越安全。
(1)研究區內水稻的Cd污染風險高于蔬菜,其中豆類/塊根塊莖類/莖類蔬菜(芹菜除外)的Cd含量較低,食用最為安全。
(2)2000年以來,珠三角作物中的Cd含量及農村居民膳食結構都發生了較大的變化。其中水稻籽粒中的Cd含量較為波動,而蔬菜中的Cd含量逐漸降低;同時在膳食結構中,水稻的比例逐漸降低,蔬菜的比例較為穩定。
(3)膳食結構(水稻、蔬菜)的改變是影響農村居民Cd攝入健康風險的重要因素。2002年以來,農村居民通過水稻蔬菜途徑的Cd攝入健康風險逐漸降低,其中膳食結構(水稻、蔬菜)變化對健康風險降低的貢獻率為47%,是影響農村居民Cd攝入健康風險的重要因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