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雨
2017年,我國城鎮常住人口已達81347萬人,城市化率已經到了58.52%.城市已成為左右我國城市公共服務總體水平的重要陣地。據聯合國開發計劃署發布的《2013年中國人類發展報告》,到2030年中國城市化率將達到70%,城市人口總數將超過10億。城市化迅猛發展要求城市公共服務的提供跟得上城市發展的節奏,使城市發展更和諧,居民生活更幸福。改革開放之初,受限于較低的城市化水平和經濟實力,我國公共服務尤其是基本公共服務呈現出量上“城有鄉無”、質上“城高鄉低”的現狀。而改革開放以來中國城市化建設的快速推進,其直接結果在于不斷凸顯城市在公共服務供給版圖中的重要地位。回顧改革開放以來我國城市公共服務的演變進程,可以發現,城市公共服務的變革發展與我國城市化建設密不可分。
面對城市聚集越來越多的人口,城市的公共服務數量和質量、內容和范圍不僅體現城市治理水平,還直接影響城市居民的生活質量和幸福感。圍繞著城市公共服務的話題,山東大學政治學與公共管理學院教授、山東大學城市發展與公共政策研究所副所長、博士生導師王佃利與南京郵電大學期刊社主任、社會與人口學院教授莊國波展開了一次學術對話。
王佃利:2017年年底中國城市化率達58.52%。一個城市化的中國已經展現在中國大地。快速的城市化背后是城市公共服務的支持,在需求與供給互動的過程中,城市化的發展歷程也伴隨著中國城市公共服務的改革歷程。我國城市公共服務發展是個漸進探索、不斷優化的政策過程。改革開放之前(1949-1978年),屬于計劃經濟體制下的公共服務供給體制,我國逐步建立起了一個相對單一、平均主義和國家統一配給的公共服務體系,以適應于當時的經濟社會制度安排。在城市實施“單位制福利”,采取“企業辦社會”的公共服務供給模式。各種企事業單位同時兼具生產經營和公共服務供給的雙重功能,向所有職工免費提供諸如退休工資、公費醫療、基礎教育、福利服務、住房分配等公共服務。而改革開放開始之后(1978年至今),在市場化改革浪潮中,公共眼務供給中的政府角色和公共服務供給方式隨之發生了重要的轉變。從公共服務供給體制來看,改革開放之后的公共服務體制改革實現了供給方式多元化、供給內容多樣化、供給效率高速化。改革是40年來中國發展的最強音,從頂層的體制改革到基層的行政落實,都在改革攻堅克難的過程中進行。最大的變化就是從計劃體制向市場體制轉變的過程,以改革引領城市公共服務的發展方向。從改革的重點來看,城市公共服務經歷了從行政性管制到市場化管制、再到公共治理體系的發展歷程,這都是為了適應我國市場經濟體制改革、行政管理體制改革、國家治理體系建構的改革需求。改革的背景和對象就是計劃體制下的公共服務提供模式,在單位制的制度設計中,“從搖籃到墳墓”的福利安排一直被看作是社會主義的重要標志,實踐成效卻是一種針對特定群體的低水平服務提供模式。因此改革開放后的主要政策目標就是逐步推行市場經濟體系,以取代舉步維艱、難以為繼的計劃經濟體制,這也是中國不斷推行公共事業部門管理體制改革的重要時期。隨著市場化改革的推進,更多的市場安排代替了政府的大包大攬,但實踐中市場化的快速推進也導致了“只顧效率,難顧公平”的發展導向,帶來了諸多發展中的問題和陣痛。于是,深化改革進一步推動,“堅持以人為本,促進入的全面發展”“科學發展觀”“構建和諧社會”成為新—輪城市公共服務改革的風向標。在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建設中,追求效率與公平的統一,改革進入一個新的時代。
莊國波:確實是這樣,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初期,我國仿效蘇聯建立起指令型計劃經濟體制,并基于城鄉二元體制建構起一套具有鮮明計劃色彩的公共服務產品的生產與分配制度。在城市范圍內,“單位”成為解決居民基本公共服務需求的主要供給主體,單位制實現了居民個體與工作單位的緊密結合:國家通過行政命令支持和控制居民所在的工作單位為居民及其親屬提供社會福利保障,進而以單位為抓手實現公共服務在城市范圍內的覆蓋。因而在單位制的制度框架下,個人生活與單位早已實現緊密相連,單位為其所屬成員提供子女教育、老人贍養、公有住房等社會福利與公共服務,而政府又借助控制行政機構和國有企業的方式來干預和引導社會公共服務。對于游離于國企和行政部門之外的城市居民,我國政府也通過組建街道工廠、食堂等基本設施,將單位體制之外的城市居民進一步納入行政控制下的公共服務體制之中。依托單位制,國家就實現了對社會經濟和資源的高度控制,也就實現了社會公共產品的單位制的統一供應。可見,“單位制”是計劃經濟時代城市公共服務的基本制度依托,城市居民在單位制中享有一切單位提供的社會福利和基本生活保障。
王佃利:改革開放以來,我國城市公共服務供給制度發生了重大的變化,這種變化可以劃分為以下三個階段。第一階段(1978-1992年),城市公共服務中僵化的“單位制”及其突破。以1978年召開的中共十一屆三中全會為起點,我國揭開了改革開放的歷史大幕。經過十余年的嘗試與探索,我國于1 992年正式明確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的改革目標,標志著我國對于城市治理的探索進入嶄新的歷史階段。隨著我國城市化建設進程的加快,經濟體制的漸進轉型與日益顯著的城市聚集效應對于既有公共服務格局帶來了巨大沖擊。盡管在改革開放之初各級政府的公共服務支出總量不斷增加,但相較于經濟建設的支出,此階段公共服務支出占總財政支出的比例嚴重偏低。由此,依托于計劃經濟體制的“單位制”受到體制轉型、資源供給等多方面的挑戰,已不可避免地走向僵化及瓦解。此階段我國城市公共服務的變革便首先體現為單位供給制的變革與突破。第二階段(1993-2001年),城市公共服務市場化的興起與探索。1992年,我國確立了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的改革目標,市場機制逐漸嵌入到我國城市治理的探索實踐之中。隨著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的明確建立,我國的城市公共眼務市場化改革也逐漸興起。自1994年我國開始在全國范圍內開展最低生活保障試點開始,直到2002年黨的十六大明確指出公共服務是政府的四項基本職能。這十余年時間,既是我國開始探索城市公共服務市場化的初步嘗試,同樣也標志著公共服務逐漸回歸為政府管理實踐中的中心議題。經濟體制改革的深化需要行政體制改革與之相適應,這就要求政府適當放松對市場的行政干預,并提供滿足企業、居民的多元化需求的公共服務。隨著具有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的建立,我國政府逐漸轉變了計劃經濟時期政府大包大攬的公共服務理念,“全能型政府”逐漸向“服務型政府”轉變。對此,政府在努力提高公共產品供給水平的同時,陸續地退出了一些領域。同時,隨著市場經濟條件下發育的各類主體越來越傾向于社會生活管理的自主性,政府對公共產品單一供給方式的社會基礎已不復存在。而在“單位制”加速解體的背景下,部分事業單位成為我國城市公共服務改革的主攻方向。第三階段(2002年至今),城市公共服務均等化的政策推進。2002年黨的十六大召開,在明確界定公共服務屬于政府四大基本職能的同時。對于公共服務職能的強化已逐漸成為我國各級政府工作的中心內容之一。不同于市場經濟體制確立的早期階段,盡管GDP增長依然是各級政府重要的施政目的及績效評估的重要內容,但公共服務重新回歸為政府職能標志著我國公共服務改革向縱深發展成為可能。2005年,溫家寶同志在《政府工作報告》中明確提出要建設服務型政府的要求,并指出要強化政府公共服務能力、創新政府管理和服務的方式,以有效回應公眾的公共服務需求。
莊國波:您從時間軸上梳理了改革開放以來我國公共服務的三個階段。改革開放之前我國的城市公共服務,是建立在特定經濟結構及社會管理模式基礎之上的。這種供給方式在當時特定的歷史條件下發揮了重要的作用,取得了舉世公認的成就。而經過改革開放40年的探索,我國城市公共服務總體格局已呈現巨大變化。形成了如下的基本事實:第一,政策界定日益精準:從模糊認知到明晰定位。在進入21世紀之前,我國改革開放的重點在于建立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因此,前期城市公共服務的改革任務主要滿足建立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的轉型要求,重在解決推進經濟體制進程中出現的服務短缺等問題。邁入21世紀,我國進入了社會轉型的關鍵時期,明確提出了構建社會主義和諧社會、全面建成小康社會的重大戰略目標和任務。在這種情況下,我國公共服務改革的目標和重點也隨之調整并日漸清晰。黨的十八大提出要“加快形成政府主導、覆蓋城鄉、可持續的基本公共服務體系”“到2020年基本公共服務均等化總體實現”。十八屆三中全會提出要“推進城鄉基本公共服務均等化”“城鎮基本公共服務常住人口全覆蓋”等重大改革。“十三五”規劃《綱要》進一步明確要“加快健全國家基本公共服務制度”“建立國家基本公共服務清單”??梢姡覈鞘泄卜罩饾u實現了從模糊的政策口號向具體的標準體系轉變,政策界定維度上的城市公共服務日益明晰。第二,供求結構銜接轉型:從單一主體到多元格局。改革開放以來,我國城市公共服務實現了供求結構的銜接與深刻轉型。無論是在供給層面還是需求層面,供求結構的變革最能凸顯我國城市公共服務的巨大變革。在供給層面,隨著我國單位制的逐漸解體和事業單位改革的不斷深入,“政府包攬、分級承擔”的傳統公共服務體制逐漸被打破,實現了由政府單一主體向多方供給主體的深刻轉變。從需求層面,城市公共服務需求的話語權也實現了由政府獨享轉向多方共享,城市公共服務不再僅僅取決于政府的職能安排,民眾訴求越來越可能上升為城市公共服務的具體事項。隨著我國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的不斷完善,我國在不斷強化政府在公共服務供給中的主導地位,同時采取多種有力措施探索推進公共服務的市場化與社會化,我國城市公共服務供求結構由此轉型。第三,服務內容趨于精準:綜合考量我國公共服務的現實基礎。改革開放以來,我國在深入探索城市公共服務變革的過程中,逐漸放棄了貪大求全且內容模糊的政策宣揚和理念口號,在充分結合我國資源、方式等實際情況的基礎上提出了更務實的基本公共服務,并逐漸形成了具有中國特色的城市公共服務內容體系。隨著我國政府對公共服務投入逐年增長,特別是中共十六大以來,中央積極加快公共財政建設步伐,在支持經濟發展、做大財政收入“蛋糕”基礎上,不斷調整和優化財政支出結構。我國在逐步減少甚至是退出某些服務領域的同時,大幅增加了對社會薄弱環節和公共服務的資金投入,大力支持保障和改善民生。自此,我國城市公共服務的覆蓋面不斷擴大,公共服務水平顯著提高,已在綜合考量我國公共服務現實條件的基礎上,實現了公共服務體系建設的巨大飛躍。
王佃利:隨著社會的發展,公共服務需求也發生了深刻變化。目前,我國公共需求呈現快速增長的趨勢。在這個時期,公共服務也出現需求全面增長與供給發展不平衡的矛盾,因此,能否反映并且滿足社會成員的多元化需求成為當前各級政府的重要任務。旺盛的公共需求導致公共服務面臨巨大壓力。
對不同區域而言,由于發展水平的差異,對公共服務的需求各有側重。以沿海開放大中型城市、經濟特區為核心和依托的中國東部地區,經濟發展較快,形成了對公共服務的旺盛需求,社會事務在總量上的擴充和多樣化趨勢,使傳統的政府公共服務職能和供給日趨狹窄、不足。而中西部廣大欠發達地區經濟發展相對較慢,公眾對公共服務的需求總量和多樣化水平亦未達到東部地區的程度,有限或隱性的公共需求與欠發育的公共服務組織并存,成為這些地區改革開放以來需求與供給的基本伏況。
對不同行業而言,在生產性領域或經濟部門,社會對公共服務的需求經歷了一個質的變化過程,由對政府過多的“保姆式”服務、“家長制”干涉的依賴,轉向對政府行政指導、法律建設、信息提供、科技扶持、經營補貼等相關服務的需求。因此,對于經濟領域的公共服務事項,政府正趨向多退少留,把更多的產品和項目交給社會中介組織、民營機構去做,積極推進這一領域內公共服務供給主體的行為企業化。在社會生活領域,中國社會對公共服務的需求正經歷從無到有、由少到多、由淺入深的深刻變革過程。其原因是市場經濟的發展及由此帶來的人們生活水平的提升、公民社會權利意識的普遍覺醒等,催生了人們對公共服務空前廣泛和深刻的需求,主要包括教育公共服務、社會保障公共服務、醫療衛生公共服務、環境保護和公共事業,等等。
對不同群體而言,在多元利益主體的互動過程中,公共服務如何滿足差異性和公平性原則,對于實現社會公平、正義具有特別重要的意義??陀^上,處于不同收入群體的居民對公共需求的要求是不同的,中高收入群體更多地要求政府提供公共安全等服務,而中低收入群體則更多地要政府提供公共醫療、義務教育等公共服務。在強調以人民為中心的當下,公共服務尤其要關愛和救助競爭中的不利者和弱勢群體,使公共服務覆蓋全民,使廣大人民群眾都能夠從中受益,而不只是少數或部分人的專屬物,這也是新時期公共服務的重要指導思想。
莊國波:不僅是公共需求發生的深刻變化,社會組織也逐漸凸顯出自己的社會價值,并在公共服務發展中進一步發揮著越來越重要的作用。一方面黨和政府高度重視社會組織建設和管理工作。先后出臺了若干社會組織的管理政策文件,頒布了一系列法規政策來確定和推動社會組織在公共服務供給方面的地位和發展。黨的十七屆二中全會通過的《中共中央關于深化行政管理體制改革的意見》中明確提出,要從制度上更好地發揮公民和社會組織在社會公共事務管理中的作用。黨的十八屆三中全會提出:“推廣政府購買服務,凡屬事務性管理服務,原則上都要引入競爭機制,通過合同、委托等方式向社會購買”,政府向社會組織購買公共服務,為發揮社會組織在公共服務供給中的補充作用奠定了基礎。國務院還先后于2013年9月、2014年11月發布了《關于政府向社會力量購買服務的指導意見》和《關于促進慈善事業健康發展的指導意見》。在政府明確的政策導向下,政府與社會組織圍繞公共服務的供給,形成了一種新型的合作機制,公共財政將逐步成為社會組織發展的重要資金來源,這個大趨勢將催生越來越多的社會組織去擔當社會公共產品的生產者和供給者。黨中央和國務院的高度重視賦予了社會組織在社會管理和公共服務中更重要的地位和更廣闊的發展空間,也意味著對社會組織建設與管理提出了更高更新的要求。目前社會組織蓬勃快速發展。1988年民政部門恢復對社會組織登記管理工作時,我國經民政部門登記的社會團體僅有4446個,到2010年達到近44.3萬個,而從2010年到2017年的短短8年時間里,再次增長約60%,截至2017年底,全國社會組織達到76.2萬個。2017年,社會組織共吸納社會各類人員就業864.7萬人,形成固定資產5434.8億元,接受社會捐贈729.2億元,社會組織成為一個蓬勃發展的領域。
王佃利:從政府職能改革的視角來看,從管制型政府到服務型政府轉變,表現為兩種趨勢:其一是我國公共政策目標從強調經濟發展轉向注重公共服務。政府的核心職能變為推動經濟和社會發展、滿足人民不斷增長的物質文化需求。表現為重視民生,從強調經濟發展轉向注重公共服務。2003年的SARS事件暴露了我國政府在衛生公共服務領域的窘況,敦促人們開始反思政府埋頭搞GDP的目的是什么,因此SARS事件也成為政府職能轉變的催化劑,助推了下一輪政府職能的轉型方向和側重。2003年和2008年兩輪政府機構改革都反復強調政府的公共服務職能。強調其核心在于“政府職能必須以提供公共產品和公共服務為己任,從而使得政府權力得以規范、回歸公共服務”,進一步推動了公共服務供給體系的完善。此時的公共服務建設既體現了現代市場經濟的特征,也開始呈現出對公平正義等社會價值的訴求。其二是供給方式從單一政府供給向多元參與供給轉變。在治理現代化的目標之下,政府職能的發揮不僅僅在于自身的治理能力與效率的提升,還在于如何調動社會力量共同參與,以整體性、協調性為目標處理好不同利益群體之間的關系。一方面向社會讓權,從單一政府供給向多元參與供給。盡管上一時期政府的職能重心從經濟發展轉向了公共服務,但改革以來形成的政府主導的經濟發展模式并沒有發生顯著變化。政府的主導經濟推動了中國經濟奇跡般地蓬勃發展,但也確實帶來了一些負面影響:政府經濟職能的強化導致政府其他職能的弱化;對數量的追求導致了對質量的忽略;對經濟的深度干預導致了尋租空間的擴大;權力的無節制使用導致政府公信力的下降。因此,新一輪的機構改革迫切要求在資源配置中讓市場發揮決定性作用,同時吸納社會多元主體共同參與到公共服務供給體系中來。另一方面,公共服務供給模式縱深發展。近年來,作為公共服務供給的重要方式,中國各級政府向社會組織購買公共服務的探索逐漸活躍,被普遍認為是推動政府職能和服務型政府建設的重要途徑,政府不斷完善購買公共服務的體制機制。政府購買服務是政府提供公共服務方式的轉變,買什么、向誰買、如何買,涉及購買服務的范圍、承接主體資格認定、購買方式的選擇、購買流程以及服務的績效評價等,正在不斷創新公共服務供給方式;通過健全購買主體體系、承接主體體系、購買服務目錄體系、購買服務績效評價體系等舉措,正在不斷完善公共服務供給體系;通過規范項目報批、組織采購、自制合同、監管績效、經費兌付流程、績效考評與監督管理等環節,不斷健全公共服務供給機制。同時,社會參與規模不斷擴大且參與形式日益多元。隨著相關法律法規和政策措施的陸續出臺,社會力量參與公共服務事業的領域在逐步拓寬,程度逐步加深,規模不斷擴大。政府通過向非政府組織購買公共服務,促使政府部門由“大包大攬”的全能式政府向“有所為,有所不為”的有限政府和服務型政府轉變。而對非政府組織而言,它們貼近社會,與社會民眾保持著比較密切的聯系,而且組織機構富有彈性,反應迅速、靈活多變,能夠為民眾提供多樣化和個性化的基本公共服務。二者通過購買這一行為順應市場機制的基本規律,在政府的主導和第三方機構的監督下,又能克服市場失靈和政府失靈的弊端,從而進一步推動公共服務供給模式的優化縱深發展。
均衡與可持續的城市公共服務
莊國波:均衡與可持續的發展離不開公共服務的均等化。公共服務是政府的基本職能,供給質量也是檢驗政府效能的關鍵性指標之一?!肮卜铡边@一概念從最初并未進入官方的話語體系到成為政府及其改革的基本詞匯,體現出公共服務職能的地位從邊緣走向核心,其供給模式也從傳統的單中心向多中心協同模式過渡,公共服務發展及其供給經歷了一個動態發展的過程。一個均衡、可持續的公共服務體系將為經濟與社會發展提供更強的保障功能,為創造更佳品質的城市公共服務和城市治理水平貢獻強大力量。
我們在談到公共服務的問題時,“基本公共服務均等化”這一概念是繞不過去的。公共服務均等化是針對公共服務發展的不均衡性提出來的。教育、醫療、就業、社會保障等公共服務在城鄉之間、區域之間、群體之間分布不均衡,城鄉之間向城市集中,區域之間向東部集中,群體之間向城市原有市民集中。公共服務發展不均衡侵蝕了社會公眾的公共服務權益,影響到城市化進程以及區域之間的協調發展。公共服務發展不均衡最直接的影響是較低的公眾滿意度,以教育事業為例,有研究數據顯示山西省滿意度最高,滿意度為76.02%,河南省滿意度最低,滿意度為65.14%,全國的均值為69.67%。這表明在全國上下都較為關注的教育領域社會公眾滿意度既存在著區域差異,也有較大的提升空間。“基本公共服務”是公共服務中滿足社會成員基本生存與發展需求的那部分內容,具有基礎性、兜底性等特征。這部分公共服務均等化是為了保障人生活的基本尊嚴,公共服務均等化則可以使人們共享改革發展成果、為人們更好地生活和發展提供保障。
中國城市公共服務的發展一直與中國行政改革相伴,隨著政策環境的變化,我國基本公共服務供給政策的價值取向、政策目標、政策制定和政策執行模式都呈現出較大的變化。明確公共服務作為政府基本職能的回應,我國對于城市公共服務均等化的探索也經歷了一個從模糊到明晰的演變進程。進入21世紀以來,在強調政府對經濟進行宏觀調控的基礎上,賦予政府社會管理和公共服務的職責和要求,2004版的《國務院工作規則》中就指明公共服務是當時我國政府四大職能之一。在2006年出臺的《中華人民共和國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第十一個五年規劃綱要》中首次提出“逐步推進基本公共服務均等化”的政策目標,為基本公共服務指明了方向。自2005年中共十六屆五中全會首次提出“按照公共服務均等化原則、加大對欠發達地區的支持力度”以來,黨和國家歷次重大會議都對于均等化的城市公共服務的發展展開了前瞻性規劃。在2006年十屆全國人大第四次會議、黨的十六屆六中全會以及2007年黨的十七大報告中先后強調了基本公共服務均等化作為推動科學發展,促進社會和諧的重要目標,并且重點突出了強化民生建設對于協調經濟社會發展的重要意義。2013年十八屆三中全會報告《中共中央關于全面深化改革若干重大問題的決定》中就明確指出:“推進基本公共服務均等化,加快形成科學有效的社會治理體制,確保社會既充滿活力又和諧有序。統籌城鄉基礎設施建設和社區建設,推進城鄉基本公共服務均等化?!?012年7月,國務院頒布首部《國家基本公共服務體系規劃》,明確了我國公共服務體系包括公共教育、就業服務,社會保險、社會服務、醫療衛生、人口計生、住房保障、公共文化等8個領域,涵蓋44類80個基本公共服務的項目。初步構建起“覆蓋全民、以國家基本公共服務項目及標準為核心”的制度體系,并對于明確了“政府主導、社會參與、公辦民辦并舉”的基本公共服務供給模式。2017年,黨的十九大對于未來我國城市公共服務的發展謀劃出嶄新圖景:“2020年到2035年期間,要實現城鄉區域發展差距和居民生活水平差距顯著縮小,基本公共服務均等化基本實現,全體人民共同富裕邁出堅實步伐”。在2018年版的《國務院工作規則》則明確強調:“要完善公共政策,健全政府主導、社會參與、全民覆蓋、普惠共享、城鄉—體、可持續的基本公共服務體系,增強基本公共服務能力,加快推進基本公共服務均等化”。
王佃利:均衡與可持續的發展離不開公共服務的標準化。政府在公共服務供給方面正實現從偏重“效率”向“質量”的轉變。這兩種導向并非完全對立,但卻體現了不同階段政府占優勢地位的價值導向?!靶省睂蚴钦诠卜展┙o總量嚴重不足情況下的選擇,目的在于盡可能快地提升公共服務供給總量。“質量”導向則是公共服務在總量獲得一定程度保障基礎上走的內涵式的供給之路,公共服務質量是民眾每次接受政府服務時該服務所能滿足民眾的期望與需求的程度,公共服務標準化則是改進公共服務質量的重要技術和方法。
公共服務標準化是頂層設計與地方創新共同推進的過程。從地方政府來看,杭州市上城區、漳州市等都進行了有益探索,積累了公共服務標準化的經驗。從長遠發展來看,為增加民眾的獲得感,公共服務標準化仍是基本的發展趨向,理想狀態是在頂層設計、地方探索良性互動基礎上,結合著社會公眾的參與,達成公共服務的基本標準,為公共服務供給監督提供依據。
莊國波:均衡與可持續的發展需要公共服務的定制化。如果說“公共服務標準化”強調的是服務質量,即所提供的公共服務要達到一定的標準,那么,“公共服務定制化”則是側重于公共服務種類,即所提供的公共服務是所需的,反映的是供需之間的匹配問題。公共服務定制化與公共服務標準化并不矛盾。公共服務定制化是在資源有限的情況之下,精準把握居民的實際需求,實現供需之間的匹配,保證資源高效率利用與居民公共服務需求的切實滿足。公共服務定制化也是公共服務供給發展到一定階段之后出現的新現象,當公共服務供給在量上有基本的保證之后,如何更有針對性地滿足社會公眾的公共服務需求自然進入政府議事日程,一些地方已經開始相關的探索。各地在公共文化眼務供給方面的探索尤為突出,以杭州市下城區為例,該區將重心下沉到基層社區,探索以社區為核心進行公共文化眼務升級轉型,為廣大居民提供服務菜單,讓他們從菜單中進行選擇,實現了公共服務供需之間的無縫銜接。
王佃利:均衡與可持續的發展需要公共服務的精準化。公共服務定制化也是對公共服務精準化的一種探索。精準城市公共服務供給內容是提升供需匹配的創新舉措。一是找準市民最關心最直接最現實的利益問題,從“供給端”精準服務供給內容。針對不同城市和不同領域公共服務滿意度存在不均衡的問題,識別不同城市和服務領域的需求情況,確定不同城市和領域存在的公共服務滿意度較低的短板。二是以市民的服務期望和需求為導向,以各個城市的服務供給能力為界限,劃分服務主體的責任義務和資源配比,優化公共服務供給規劃。三是不斷創新服務供給技術并提高城市公共產品和服務供給的針對性,扎實推進底線公共服務法制化、基本公共服務均等化、一般公共服務專業化、高端公共服務市場化,推進公共服務的“精準滴灌”。四是以服務理念人本化、主體多元化、客體明確化、結構合理化、過程規范化、內容多樣化、技術現代化,推進城市公共服務供給的精準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