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每一個方向微笑

林夕

在伯明翰大學落腳的第三個月，我去拜訪了姐姐的一個朋友艾倫，她一家人住在伯明翰城的東面。本來姐姐是想要麻煩他們去接我的，但我執意不要，因為我總是寧愿自己一個人多吃點苦，也不希望麻煩別人。

但當我真正來到伯明翰之后，我發現自己的孤傲毫無意義，因為在這座舉目無親的城市，仿佛根本沒有什么人在意我的到來和存在。我感到一種真正的孤獨。

終于按捺不住，便想起去看艾倫。我撥通了她的電話后，她很是驚喜，并且用半純正的中國話邀請我第二天就過去她家做客。我忽然從心中升起一股溫暖。

第二天上午，我特地去買了一束鮮花，帶著一些國內的小飾品去拜訪她。我懷揣著一種回家的心情去看她和她的家人。

她家住在一個美麗的小區里。進了大門，我看到里面全是統一的單棟舊樓，前面都有郁郁蔥蔥的花園，花園的前面是整潔的大道。房子太多，而路標和樓牌卻不是那么明顯，我無法確認哪戶是她家。于是到她家附近時，我撥通她的電話，她說馬上出來接我。

剛剛掛完電話，我便聽到一個稚嫩的聲音在大聲呼喚著“叔叔”，是生硬的中國話。我扭頭望去，就在不到十米遠的地方，一個金發的小女孩在對著她門前的各個方向左右開弓地喊著“叔叔”。我想大概這就是艾倫的女兒妮娜了，我在國內曾看過她小時的照片。我想大概她很少見中國人吧，分辨不出哪個是中國叔叔，但是只要說中國話，我總還是聽得懂的。于是我奔上前去：“妮娜，我在這兒呢！”

她忽然扭頭，給我露出一個甜美純真的笑容，再一次喊了一句“叔叔”，然后伸開了手臂，卻站在原地，沒有移動，等著我去擁抱她。我定神一看，霎時驚詫，原來妮娜的眼睛是看不到東西的，怪不得分辨不了我的位置。

我上前抱起她，親了一下她的臉頰。她小臉一歪，笑容盛開。

我問她：“你媽媽在哪兒？”她回答道：“對不起，媽媽在接一個很急的電話，讓我出來接您！她說我只要勇敢地向每一個方向都呼喚一聲‘叔叔，就總有一個方向會傳來您的回應的！” 接著，她又用手撫摸著我的臉說：“叔叔，您在笑，是嗎？”

“是的，像你一樣！”

“媽媽說如果我沒有等到你的回應，就是我沒說好中文，那我只要對每一個方向微笑就行了，總有一個方向的人會認識并回應我的微笑的，那就是您！”

聽到這句話時，我的心中忽然一顫。我想，我來到這個陌生的國度以來，即使那么健康地面對這個世界，又何曾嘗試過向陌生的人微笑呢？更不要說是向每一個方向呼喚一個陌生人了。

“叔叔，是這樣嗎？”

我從沉思中醒來，回答道：“哈哈，是的！每一個人見到你美麗的笑容都會回應你的。還有，你的中文很好！”

“謝謝！”

這時艾倫出來了，表示著歉意，把我迎了進去……

在后來的日子里，我常常去看望妮娜，我還沒到她家門口，就能聽到她向每一個方向呼喚著我，我總是那么急切地回應著她，她總能沖著我的方向微笑，而我總是會用微笑回應著她，即使她什么都看不到，因為我確信她在等待著有一個人回應她的微笑。

而我也漸漸變得開朗起來，慢慢地融入和喜歡上了這座城市和這里的人，因為我也像妮娜一樣，學會了在一個陌生的生活環境里，向每一個方向微笑。我一樣堅信著總有一個方向會有人回應我。而事實上，也總是有那么多人會那么會心地回應我，讓我不再孤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