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雙翼
李先生今年30歲,自己經營一家小企業。在外人看來,他事業有成、家庭和睦,尤其是和妻子的關系非常甜蜜,令人羨慕。但是,他卻有著自己的難言之隱—時常體驗到無法預料的、快要死掉的恐懼感。這種恐懼感一直纏繞著他9年的時間。直到兩個月前,他才在精神科醫生那里得知這個疾病的名字—驚恐障礙。
到底得了什么病?
還記得我們在第一次心理治療的時候,李先生那一雙充滿渴求和希望的眼睛看著我,很渴望我幫助他走出自己的牢籠,擺脫這種頻頻襲來的瀕死感。
9年前,李先生正在健身房進行鍛煉的時候,突然出現心跳加快,呼吸困難、憋氣、頭暈,當時立刻躺在地上,感覺自己快要死了。
“但是,我感覺頭腦很清楚,能夠知道周圍的人都在做什么。”李先生跟我講起第一次出現這種瀕死感的時候依然繪聲繪色,仿佛剛剛發生的一樣。因為,這些年來,這樣的場景時不時就會發生一次。
當時,旁邊的人趕緊呼叫了救護車,救護人員趕到時他感覺自己又恢復過來了,到醫院進行各項檢查,檢查結果都沒有問題。
李先生非常困惑為什么會突然出現那么難受的感覺,而且擔心自己是不是得了什么嚴重的疾病。于是,他趕緊去各大醫院的心臟內科、神經科就診,并多次被送入急診,做了各項檢查,檢查結果均無明顯異常。
這讓李先生更加難受,因為自己的痛苦是實實在在的,但是又檢查不出任何結果,所以就不得不放棄了。最重要的是,醫生、朋友都不相信自己有什么問題,都只是說他可能太累了,需要多休息。所以,李先生也不再愿意多跟別人講自己的擔憂。
畫地為牢的日子
從第一次驚恐發作開始,此后的9年時間里也時不時會發作,程度略有不同。
李先生對我說:“有時候一天多次發作,感到焦慮、恐懼,不敢一人出門,怕萬一自己心臟病發作去世沒有人能夠救自己。”為此,他盡量避免去陌生環境;而且總是需要妻子陪在自己身邊。這些年來,工作、生活受到極大限制,妻子為了陪伴他更是犧牲了自己的很多時間和自由。
講到這里,李先生不禁非常感慨,感覺這些年仿佛把自己囚禁起來了,像是畫地為牢。
李先生的描述是非常精準的,回避陌生環境、讓妻子陪伴這些保護行為,在短期內的確幫助他避免再次面對和體驗驚恐發作的負面感受;但是,長期而言反而成了一種妨礙他突破困境的阻礙,不僅僅影響生活的幸福感,還會削弱他面對生活的信心、勇氣。時間越久,這種負面作用越強。
心理教育幫他看清自己
在一次電視節目中偶然看到了精神科醫生介紹驚恐障礙,本已經失去希望的李先生趕到醫院精神科去就診。醫生確診了他的確患有驚恐障礙,建立了“藥物+心理治療”的方案。
在接下來的時間里,我們總共進行了8次心理治療。首先,充分收集他驚恐障礙相關的各種信息,和李先生設定了本次治療的目標,即緩解驚恐發作的頻率和程度,如每周發作1次。
其次,通過心理教育幫助李先生了解什么是驚恐發作,在驚恐發作時,自己的身體都會有什么樣的反應。如驚恐發作時,個體可能會出現明顯的軀體癥狀,如心悸、頭暈、出汗、窒息感等,這些狀況突如其來,在短時間內焦慮水平就會達到頂峰。同時可能會感到自己快要死了、失去控制,可能會懷疑自己是不是心臟病發作。但是,驚恐發作持續時間短暫,通常很少超過30分鐘。
李先生說,自己現在知道這是什么病了,就感覺不那么害怕了。以前每次做檢查都顯示結果無異常,總是覺得自己得了疑難雜癥,醫生水平不行檢查不出來,現在經過解釋感覺自己的癥狀就是驚恐障礙的表現,心理覺得踏實多了。
認知行為療法幫助他走出困境
我幫助李先生一點點厘清他驚恐發作的具體過程,尤其是他的身體反應、想法、情緒和行為之間的關系。
我先讓李先生思考在什么情境下驚恐發作的次數會多一些,什么情境下發作的次數會少一些。李先生表示在一個人的時候發作的可能性會多一些。
我問李先生在發作時自己會有什么樣的身體反應,頭腦中都會出現什么樣的想法,有了這些想法后自己會有什么樣的情緒,自己會做些什么。李先生說,在發作時自己會感到喘不上氣、心跳得很快、頭暈、出汗,自己會想到是不是心臟病發作了,快要不行了,馬上就要死了,感到緊張、害怕,越害怕發作,越感到喘不上氣,身體也沒有力氣了,會躺在地上。
這個時候,我和李先生一起完成驚恐發作時的認知三角,我向李先生講解在發作時的認知三角,讓李先生理解自己的想法、情緒、行為和生理反應之間的關系:在自己有很輕微的身體異樣感覺時,對這種感覺做出了災難化的解釋—認為自己心臟病發作了,自己馬上就要死了;這種災難化的解釋讓身體產生生理過度的喚醒,導致全面的驚恐發作;為避免再次面對這種不舒服的體驗,就會采用待在熟悉環境、有人陪伴等保護行為;這種行為更加強化了自己有嚴重疾病的想法。
李先生表示確實如此,越關注自己的身體,越想是不是心臟病發作了,感覺自己好像越喘不上氣,心跳得越快,其實心跳快只是一種身體反應而已,是自己太緊張了。通過對認知三角的學習和了解,李先生在面對身體不適的時候會用更加理性的方式來理解和應對,比如通過緩慢的深呼吸放松身體和情緒,從而阻斷了生理和情緒過度喚醒的通道。
另外,還有一些因素是給驚恐發作提供維持功能的,比如李先生的保護行為,這些也是需要一點點讓他理解背后的利弊,然后逐步減少維持因素。
李先生說每當需要自己一個人出門時就特別緊張,總是需要有人陪伴或者找借口不去。我詢問李先生一個人出門時自己的想法、情緒和行為,李先生意識到造成自己目前不能一個人出門的原因可能是存在預期焦慮,想到自己一個人在外面就擔心自己會驚恐發作,感到害怕和緊張,從而回避需要一個人出門的情況。針對以上情況,我和李先生制定了驚恐發作的暴露方案,從李先生感到焦慮水平較低的場景開始,逐漸向焦慮水平較高的場景暴露,直到李先生感到焦慮水平下降。
經過8次治療,李先生驚恐發作的頻率明顯降低,后幾次治療過程中都沒有明顯的發作。在半年后的隨訪過程中,李先生表示,自己已經基本沒有再出現驚恐發作的狀況,而且工作和生活也有了很大的改善,自己可以獨立去做很多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