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之戰

孫遙

（一）

腦內的最高指揮部。將臺上，一位將軍正襟危坐。臺下端坐兩人，正在唇槍舌劍地辯論著。

A副將唾沫橫飛地說：“究竟是主人的學習重要還是那些形同棄物、塵封已久的情感記憶重要？”

B副將連忙反駁：“什么叫形同棄物？！這可是最為寶貴的情感記憶！你知道嗎？時間久了，人類學過的知識可能會忘得一干二凈，但這情感記憶卻會永久烙印在腦海，伴隨著一個人的終身！自從主人升入高中之后，所學知識量較以前已經翻了數十倍，無數個記憶小兵因此戰死沙場，現在居然還要挪用情感記憶的空間，占用這個獨一無二的基地……”

“正因情感記憶能夠與人相伴一生，它占的腦容量也就格外之多。現在可是非常時期，兩個月后，主人就要進行高考，大膽地舍棄幾份一文不值的情感記憶，增加學習記憶的儲存量，努力提高主人的成績，何罪之有？” A副將侃侃而談。

“可是，你知道嗎？情感記憶無論何時何地記起，牽引出來的都是一大段美好的情感，是絕對不能挪為他用的！”B副將據理力爭。

將軍忽然猛地一拍桌子：“肅靜！肅靜！二將無需多言，本將軍自有裁斷！”兩人只好暫時停止舌戰。

將軍撫須嘆道：“盡管目前知識洪流大肆涌入，一波比一波洶涌，可是情感記憶乃是主人形成意識的重要支柱，是拼湊出主人美好精神世界的基石;情感記憶一旦消失，哪怕能換回眼前暫時的提分利益，但事實上遠非你們想象的那樣，甚至有可能得不償失！二位無需多言，我意已決，情感記憶絕對要好好呵護，至于近來因為填鴨式學習大量灌入腦內的知識洪流嘛，先用一些細胞小兵抵擋一下……”

主張挪為他用的A副將臉紅到脖子根，大聲地吼道：“將軍、將軍，您糊涂啊！如果洶涌而入的知識洪流不能及時得到處理的話，我們、我們……”

（二）

就快要進行摸底考試了。

曉峰整個人黏在課桌上已經數十個小時了。早上5∶20便起床，6∶30來到教室，一直到指針緩慢地挪到晚上11點鐘的位置，除了到飯堂打飯，他一直都未曾離開過教學樓，把全副身心投入到學習當中。

堆積如山的測驗卷、練習卷……各種各樣的知識爭先恐后地融入知識洪流，拼命地涌入曉峰腦內的最高指揮部。他感到昏昏沉沉的，好想不再往里面硬塞東西了，可是……

最高指揮部忙得不可開交。知識洪流潮水般灌入，已經沖入前線了。那些記憶小兵雖然前仆后繼，可是他們的犧牲只能抵擋住一個個小浪頭，剩下的巨浪依舊洶涌澎湃。

將領們一個接一個地沖入指揮部告急。

將軍蹙眉深思，可還是沒有下達挪用“情感記憶”的指令。臺下眾將一個接一個地坐不住了。又有一個將領撲入稟報：“將軍，我們現在的兵力已經完全抵擋不住知識洪流了，如果再不開啟‘情感記憶的話，恐怕、恐怕……”

將軍忙說：“恐怕什么？”

“恐怕……恐怕我們指揮部要淹沒其中了！”

……

忽然，指揮部的大門被猛地推開。一個人狂笑道：“諸位無需擔心，——我、我已經成功地將洪流引入儲存‘情感記憶的基地里，這樣、這樣不僅主人能快速記住這些知識，而且我們也完全可以高枕無憂了……”

原來是A副將剛剛自作主張打開了“情感記憶”的基地大門，讓知識洪流撲入指揮部旁邊的“情感記憶”的情感基地里，情感記憶眨眼便消失在洪流的漩渦當中！

將軍勃然大怒，將桌子拍得震天響：“你、你……你可知道為什么我們寧愿犧牲指揮部也要全力保住一旁的情感儲存基地，因為里面有最珍貴的情感記憶，這可是人類最寶貴的精神財富呀！”

緊接著，他吩咐在場所有人都跟他來撲救被淹沒的情感記憶基地。

（三）

可當將軍一干人等心急火燎地趕到時，情感記憶的基地已經被淹沒殆盡了。將軍絕望地坐在了地上，把頭上的將軍帽摘了下來，沉痛地扔在地上：“主人、主人，我對不起你，我愧對你的信任……”

眾將領不解地說道：“將軍，為何你要這樣做？如果此時那些知識洪流沒有撲入儲存基地的話，我想我們的指揮部已經被淹沒殆盡了……”

將軍沉痛地站起來：“你們知道人和機器有什么區別嗎？”

“人類有情感，而機器沒有。”

將軍又道：“主人的學習天賦本來就很一般，這樣強硬地往他的腦子里灌輸數之不盡的知識，他根本就無法理解和消化它們。你們知道他的心里有多苦？有多累？有多壓抑？全靠寶貴的情感記憶來支撐著自己。毀了情感記憶基地，對他來說簡直是百害而無一利。”頓了頓，他又說：“你們知道情感因何而來？情感在一個人的生活中不斷豐富、積累，是其成長的見證——而這見證就藏于一個又一個的情感記憶基地之中！如果沒了情感記憶，那么人的情感也會隨之消失殆盡，人就會變得麻木不仁甚至冷酷無情，這和行尸走肉的學習機器有什么區別？取得再高的分數又有什么意義？”

（四）

摸底考試如期而至……

曉峰麻木地走出考場。

是的，他剛剛考得不錯，比以往任何一次考試的狀態都要好。卷子全做完了，連最難的題目也攻克了，可是他卻并未表現出一絲興奮的神情，只是任由自己機械地邁動著沉重的步子。

眼看就可以回家了，為了備戰高考，他已經整整三個月沒回過家了——可是他卻沒有絲毫興奮和激動，他想的不是父母，想的不是家中的種種美好生活，腦子充斥的都是各種各樣的知識——每一個公式，每一條定理，每一個定義，每一篇要背誦的文章……此時都在他的眼前反復晃動著，肆意地盤踞著他那麻木的心靈，揮之不去！

摸底考的時候，坐在他前面的一個同學突然暈倒了，可是大家都舍不得停下手中的筆來關心一下這個同學。分秒必爭，浪費了寶貴的做題時間，誰擔當得起？

想到這里，他忍不住停住了腳步。

他聽到了大腦深處傳來的嘆息——難道這個世界上，除了分數，就再也沒有值得自己關心的事情了嗎？

（指導老師：王文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