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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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事A,沒有讀過大學,是個很努力的“北漂”。他每天給公司開門、鎖門,我幾點來,他都在;幾點走,他都不走。但大部分非上班時間,他都是在玩游戲,并不是做跟工作有關的事。那時候我剛上班,也不好多問,只是覺得奇怪,玩游戲完全可以回家玩呀。
后來,與他相熟以后我才知道,他是希望在北京多存一點錢,然后回家買房子結婚。那時候,他住的公寓房租只要700元錢,包水電但不包網絡,若用網絡要多加80元。他說,為了省點錢就不辦網了。
在公司不走,不過為了每個月省80元錢,可這樣一年也省不到1000元。
后來,我離職了,跟他也沒什么聯系了。去年,我在微信朋友圈看到他發的結婚照片。照片中,他笑得很甜,應該是存夠了買房的錢吧。“新婚快樂!”我在下面留言祝福。
2
同事B,公司中層女領導。
她剛來公司沒多久就生了孩子,然后快速回來上班,一路“斬殺”各種對手,三年跳兩級很快步入中層。她個人能力沒話說,形象也很引人注意,每天開小汽車上班,踩著高跟鞋“噠噠噠”地穿梭在各個會議室。
但有陣子,她每天都畫很淡的妝,中午也不跟我們一起去吃飯了。我不知道她是準備生二胎,還是有什么別的原因,但沒好意思問。過了一個多月,她又活力四射地出現在公司了。
吃飯的路上,我問她前陣子怎么了。她說,其實她這兩年工作壓力挺大的,畢竟在公司蠻惹眼,也很容易遭人嫉妒。為了減壓,她每天回家都會在車里聽半個小時音樂,調整好心態,再上樓面對公婆和孩子。這樣已經一年多了,直到前陣子,在舒展內心的時候,她公公抱著孩子敲了她的車窗,孩子問:“媽媽怎么還不上樓呀?”她說,那一刻,她腦袋“嗡……”了一聲,整個人不知所措,仿佛是個犯了錯的孩子。
我問她現在怎么辦,她說,她現在都將車停在家附近超市的地下停車場,少聽五分鐘的歌曲,再開回家。“唉,我能怎么樣?在孩子面前哭,還是跟公婆吵架?”她怔怔地說。
不能怎么樣,她只能做一個積極向上,仿佛沒有憂愁的孝順兒媳和活力無限的媽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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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事C,典型的傳統好男人,已婚,有一個上小學的兒子。
每天上下班,他都會準時打卡,微信朋友圈里都是陪孩子和老婆過節日、送老婆孩子禮物的照片,簡直屬于教科書般的好男人。
他有個怪癖——每天準時下班的他,到了每個美好的星期五下班卻不急著走。一個星期五的傍晚,我在公司樓下健完身,剪完頭發,發現他還在辦公室里玩手機。我問他怎么還不走,他只是笑笑不出聲。
后來,我離職的時候,大家一起吃飯。喝了點酒,他的話就多了起來。原來,他周五晚回家就是給自己點空間緩和一下,因為孩子周五的作業可以周末再做,但平時不行。
臨別,他拍了拍我的肩膀,說:“能晚點要孩子,就晚點要吧。一路順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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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隔壁組的男領導D,北京延慶人,炒得一手好菜。
他的生活極其規律,早上乘8︰47的地鐵上班,晚上坐6︰13的地鐵回家,連每年休年假都是去同樣的地方——八月泰國普吉島五日游,過年前一周港澳七日游。他的工作也非常固定,他們組無論什么級別的客戶,只要是北京以外的,他都會帶著下屬親自拜訪;但北京的客戶,他都是讓下屬自己負責。除了年底去送點禮物,他從來不見。
開始,我以為他有什么婚外情或者灰色貓膩。后來才知道,他是上門女婿,岳父岳母一直看不上他,連孩子的姓也是隨他妻子。年輕的時候,他聽信了家人“忍一忍就好了”的謊言,就從了,沒想到那才是噩夢的開始。
婚后的十幾年,他們一直跟岳父母一起住。他老婆經營著不怎么賺錢的咖啡廳,每天做做指甲、逛逛街。他則在我們這樣的“養老公司”做著不高不低沒有前途的工作,岳父母更看不起他了。唯一讓他開心的是他女兒學習還不錯。
他說他在北京的每一秒都仿佛被一塊大石頭壓在胸前,而他每次出差,仿佛都是把胸口的大石頭放在邊上喘喘氣。我也問過他為什么不離婚,他回答:“我不敢。”
又要到八月份了,不知道今年在普吉島上看到的海是不是還跟過去一樣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