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卅運動：海上興波涌九州

王碧清

1925年5月30日，五卅運動自上海爆發，迅速席卷全國。五卅運動是中國共產黨領導下的群眾性反帝愛國運動，如著名工人運動領袖鄧中夏所評價：“五卅運動以后，革命高潮，一瀉汪洋，于是構成一九二五至一九二七年的中國大革命。”

如今，定格在人民英雄紀念碑上的浮雕“五卅運動”記錄著那段壯懷激烈的革命篇章。畫面上，工人、學生、市民舉著小旗，英勇地前進著、前進著。在人群后面隱約可見外灘的海關和銀行大樓……

這組浮雕是由我國現代雕塑事業的拓荒者王臨乙所作。出生于上海的他親歷了1925年5月30日的工人游行與集會，對于國人的反帝精神深有感觸。他以整體統一的造型講述著那場連續的運動浪潮，濃縮了我國近百年來革命歷史中的重要一筆。

舊中國暗流洶涌中漸現方向

隨著中英江寧議定條約（1842年）、中英五口通商章程（1843年）、中英天津條約（1858年）等的簽訂，以及美、法、俄等國的侵入，古老的中國漸漸千瘡百孔。至20世紀20年代，中國百姓處于帝國主義、封建軍閥的雙重壓迫，生存艱難。

上海是中國近代最早的商埠之一。所設的外國人居留地即外國租界，又分為公共租界（合英、美租界而成）和法租界。在這里，行政、司法、軍警、經濟甚至立法等權力均掌控于外國人之手，國民備受壓迫。有這樣幾處細節：一些公園“均不許中國人民入內”，甚至掛有“華人與狗不得入內”的牌子，一些岸堤上的長椅也標明“European Only”（只給歐洲人坐）。而外國人對于中國的苦力比如拉黃包車的車夫，“更是任意欺侮”。蔣夢麟有這樣的文字：“有時我碰到一些野獸似的外國人，簡直拿黃包車夫當狗一樣的踢罵。”

至1915年，日本人在上海的人數飛速增長，已超過英國人居于第一，日資紡織業在上海占據重要地位。當時，上海共有58個紡紗廠，其中日本廠達32個，英國的4個，中國的22個。那時日本工廠的工人福利待遇差，勞動強度高、薪資微薄，他們只能拖著疲憊的身體維持著最基本的生活。

日本工廠的制度嚴苛而殘酷，比如搜查全身的“抄身制”，收養男女幼童進行“奴隸般教育，以備長大替換現役成年工人”（養成工）等。日方監工常常濫用職權、欺壓職工。從民國7年至民國14年，日本紗廠的58次罷工中，有23次是出于“資本家的壓迫”。

1921年7月，中國共產黨成立，給災難深重的舊中國帶來了光明和希望。而中國人民反帝反封建的革命運動也開始呈現出更加清晰的方向和規劃。

中國勞動組合書記部（中華全國總工會的前身）成立于1921年8月11日，是公開領導工人運動的總機關，創辦了《勞動周刊》，在工人中開展教育宣傳活動。1922年7月，中國共產黨第二次全國代表大會召開，第一次提出徹底反帝反封建的民主革命綱領。工人運動漸漸在全國范圍內蓬勃發展。

哪里有壓迫，哪里就有反抗

上海是中國工人階級人數最集中的地方。五卅運動前，上海工人約80萬余人，占全國工人總數的三分之一左右。我黨先后在滬西、滬東、浦東、吳淞、南市、閘北等區開辦補習學校，向工人宣傳革命道理，領導工人斗爭。

滬西小沙渡地區工人集中，也是日本紗廠最集中的地方。黨派黨員骨干為工人們授課，啟發工人覺悟。1924年夏，鄧中夏等成立“滬西工友俱樂部”。鄧中夏、惲代英、劉華通過多種形式，耐心細致地向工人進行宣傳教育，鼓勵大家團結一心，運用先進經驗開展斗爭。青年工人們喜歡唱革命歌曲，“青工歌”是當中流傳較廣的一首。歌詞是這樣的：“青年身體未長成，工資一二角，做工十二點，做夜工、禮拜工，一刻不休停。白相都沒有，讀書沒銅鈿，打罵又罰工，開除由他便，集會、結社、言論、罷工一概不自由！兄弟姐妹們，睜眼望望清，資本家，不做工，專門剝削人，拿我們當牛馬，做工養他們。青年工友們，我們要翻身，齊心協力，打倒他們，世界屬我們！”

至1925年2月，滬西工友俱樂部的會員已發展到1000余人，在19個廠建立了俱樂部小組，一批工人運動骨干逐漸成長。

2月2日凌晨5時許，內外棉八廠，這里的夜班工人們已經連續工作了11個小時。在粗紗間的一位女童工正在靠著車頭打瞌睡。日方領班發現后，不分青紅皂白便將女孩踢倒在地，引起了男工們的指責和反抗。一小時后，日方直接貼出布告——開除粗紗間夜班50個男工。日方盤算著借機開除這些男工后，正好用“養成工”替代。然而，工人們決定奔走相告，同日本資本家作堅決斗爭。

中國共產黨在接到報告后，非常重視，專門成立了這次罷工的委員會。在黨的正確領導下，工人大罷工開始了！

1925年2月起，上海22家日商紗廠近4萬名工人為反對日本資本家打人和無理開除工人、要求增加工資而先后舉行罷工。與此同時，上海不同企業的工人群眾團體紛紛支持罷工行動。

2月27日，日方釋放了被捕的工人，并提出會調整相關待遇。各日商紗廠的工會發表復工宣言，號召工人回廠工作，加強團結，維護工會。這次罷工，中國共產黨的威信和影響力不斷擴大，工會的凝聚力也大大提高。隨后，青島日本紗廠也開始罷工抵抗，得到了上海紗廠工會的支持，并取得了初步勝利。

然而，日本資本家也部署了新的“反攻計劃”。到四五月時，日方不僅不履行自己親筆簽訂的協議，還故意克扣工人工資、拖延發放時間，并又開始了打罵行為。工人們經過商討決定采取怠工方式進行反抗。

5月15日，上海內外棉七廠的日本資本家打傷了工人代表、共產黨員顧正紅，并對他多次開槍，還打傷了工人10多人。最終，顧正紅因傷勢過重而光榮犧牲，年僅20歲。日本帝國主義的暴行，激起上海工人、學生和廣大民眾的極大憤怒，“為顧正紅報仇”的呼聲傳遍了上海。這天晚，中共上海地委召開了緊急會議，并派李立三去了解相關情況。根據李立三的報告，中共上海地委決定擴大罷工、動員各界援助，形成群眾性的反對帝國主義的斗爭。

此外，黨又通過上海印刷工人聯合會聯合了上海工、學界等35個團體譴責日本帝國主義者槍殺中國工人的罪行，支持工人斗爭。

為了揭露帝國主義的惡行，我黨決定于5月24日舉行全市規模的公祭顧正紅烈士的追悼大會。當日，來參加追悼會的有工人、學生、市民1萬多人。

最先支援工人斗爭的是青年學生。5月27日，惲代英主持了上海大學、文治大學、大廈大學、同德醫專等32個學校的代表的討論，探討學生斗爭策略問題。

而上海租界工部局也準備提出“增加印刷附律案”“增加碼頭捐案”“交易所注冊案”“改善雇傭童工案”這四個提案。以“改善雇傭童工案”為例，帝國主義妄圖使雇傭10歲以上的童工合法化。這些提案都嚴重侵犯了中國的主權，損害了民族資產階級的利益，遭到了各界人士的反對。

面對不斷變化的情況，5月28日，中共中央召開緊急會議，決定以反對帝國主義屠殺中國工人為中心口號，發動群眾于30日在上海租界舉行反對帝國主義的游行示威。

5月30日，上海工人和學生在租界的馬路上，進行宣傳演講和示威游行。他們散發由共產黨擬定的《上海學生市民工人反抗帝國主義大運動宣言》，他們高喊著“打倒日本帝國主義！”“反對越界筑路！”“取消一切不平等條約，收回外人在華一切租界！”……

下午兩點多，南京路英帝國主義的老閘捕房公然逮捕了演講的3名學生，激起了群眾更強烈的反抗。各路演講團隊立刻趕到老閘捕房一帶，然而，帝國主義的巡捕還在不斷抓人，僅上海大學被捕學生就達100人。面對著巡捕房的恐嚇，群眾的戰斗熱情更加高漲。英帝國主義竟下令所有巡捕向示威群眾開槍，一時間，南京路上換了顏色。中國共產黨黨員、共青團上海地委組織主任、上海大學社會學系學生何秉彝，共青團員、同濟大學機師科學生尹景伊等13人被打死。犧牲的13人中，最大的是王紀福只有36歲，年齡最小的鄔金華只有15歲，其余都是20歲左右的青年。

各群眾團體和各階層人民紛紛電報各地，揭露英帝國主義血腥屠殺的罪行。因電報中將5月30日用“五卅”兩字代替，所以這天的大屠殺被稱為“五卅慘案”，震驚全國。從6月1日起，上海全市開始了聲勢浩大的反對帝國主義的總罷工、總罷課、總罷市。

“五卅慘案”發生當晚，中共中央在上海召開緊急會議，討論和制定進一步斗爭的策略。會議還決定立即公開成立上海總工會，出版《熱血日報》。當時在上海工部局的壓迫下，各報刊噤若寒蟬，而由瞿秋白主編的《熱血日報》在6月4日出版創刊號。其中的社論文章鼓舞了上海市民的愛國熱情，揭露了北洋軍閥媚外求和的外交政策，批判了部分工商界人士的軟弱情緒，并用大篇幅報道了上海以及全國各地的反帝愛國風潮。

盡管這份刊物僅出了24期就被統治當局封停，但卻是黑暗中的一束光，指引著同胞們在黑暗中前行。在6月27日的最后一期報紙中，社論題目為《五卅案與廢除不平等條約》，總結了反帝愛國斗爭高潮的經驗。

星星之光生生不滅

6月3日，中華全國總工會電告全國各工會各團體，請一致援助“五卅”案。同日，全國學生總會也發電各地，望各地學生罷課演講，舉行示威活動，并派代表分赴各省宣傳。6月5日，中共中央發表告全國民眾書，號召全國人民積極投入反帝斗爭中來。

北京學生首先響應上海人民的反帝斗爭。6月1日，北京學生聯合會提出了取消領事裁判權、收回租界、懲辦行兇捕頭等要求。3日，北京師大數十所學校宣告罷課，并進行示威游行。5日，北京各界280多個團體決定組織“北京各界對英、日帝國主義慘殺同胞雪恥大會”。10日，在以李大釗同志為首的中共北方區黨委領導下，北京人民召開“北京國民大會”。13日，北京商界55行代表集會。25日，北京30萬市民舉行總示威。30日，北京500多個團體舉行“全世界被壓迫民族國民大會”。

在天津、西安、廣州、南京、長沙、濟南、大連、唐山、鄭州、開封、成都、福州等地的人民群眾，也都紛 紛舉行集會、游行示威。據不完全統計，全國參加這次運動的人數達到1700多萬人。

廣大農民也積極參與了這場戰斗。來自湖南、北京市郊、廣東海陸豐地區等的農民都進行了反帝斗爭。

與此同時，分布在五大洲的700多萬華僑華人、中國留學生也紛紛捐錢捐物，支援“三罷”斗爭。在五卅運動中，100多個國家和地區的華人參與了這場愛國反帝斗爭。世界各國人民也紛紛支援中國人民的反帝斗爭。俄、英、美、日、朝鮮、埃及、印度等國的工人和革命團體，都分別向中國工人表示同情和援助。

如今，“五卅”精神在繁華都市之中依舊閃耀著光芒。在上海，五卅廣場、五卅烈士雕塑及浮雕墻，以及位于南京西路、西藏中路西南側的五卅運動紀念碑，都在用無聲的語言講述著曾經的風雨和慷慨激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