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戶的燈（組詩）

黃海兮

都是相同的圓坐著不一樣的人

昨夜夢里

我畫了兩個圓

一個圓給自己

坐地為牢

另一個圓給同行者

警示這里密布陷阱

今天醒來

畫第三個圓

那么誰在坐井觀天

見聞錄

在詩中我羞于提到水稻

故鄉的樓房和道路

蔓延到整個原野

麻雀已習慣廣場舞的音樂節奏

騎行

它不會像汽車那樣奔跑

但也要有我這樣的司機

踩著它去一個地方

許多的人

踩著它

去上班或回家的路上

不斷成為匯集的車流的一分子

他們是我其中的一個影子

但不會是最后的一個

秋風所破歌

秋風終于經過了西安

早上起床，風吹窗簾

看到九樓對面的陽臺上

晾掛著風衣和夾克

我把客廳那盆綠蘿藤蔓搬到了陽臺

又忽然發現陽臺上

那棵碧綠的圣誕樹

又悄悄待了快一年

種植農業

微信朋友圈

一幫逃離農村進城的城里人

在別人的土地

種植農業

澆灌農業的種子

歌唱農業

擺拍農業土地的拼圖

如同網上虛擬的種菜的游戲

但他們閉口不談

鄉村那已衰敗的中國

半邊遮掩的門

生銹的門環

鐵鎖是最為鄉愁的部分

被他們曬成臘肉

成為紀念中的風景

南溝河

一條河溝把秦茂村

分成莊稼地和房屋

分成年輕人和蒼老者

分成陽坡的泥土和陰坡的石頭

但河水一直流著

從未把楊家沖洗的夜壺

流落到王家的河岸

因為南溝河向南

天，刮著北風

寵物市場

昆明路六號橋的寵物市場

不時傳來狗叫

貓叫和各種鳥叫

叫聲最大的

叫賣聲

和經過那里的汽車的喇叭聲

被人為地抬高幾分貝

惹得這些貓貓狗狗

對著籠子里的鳥敵視

這些擁擠在路邊的人

對汽車里的人

也很敵視

但他們不像貓和狗那么直接

可以隨便喊叫幾聲

女工

開會占用半小時

換掉工作服穿鞋花上五分鐘

去衛生間一趟花上五分鐘

照鏡子補妝花上十分鐘

挎包包下樓也得五分鐘

打個電話花了兩分鐘吧

走到共享單車面前

排成一排的共享單車

剩下她一個人低頭掃碼

其他人在街燈下穿過

她此時遇見一個男同事

和她打招呼

她剛跨上自行車座位

電話又響了

只好在接電話前

跟她男同事說

晚上手機私聊

然后她騎著晃悠悠的自行車

繼續接電話

看

坐在牡丹園石凳上

看馬路對面的樓房

隔著一座涼亭

隔著七八九棵樹

它們是兩棵鐵樹

幾棵柳樹和柿子樹

我只看到其中一棟樓的

頂層一二三

另外一棟樓的

中間層一二三

風景處

從這條林蔭小徑

去辦公室的路上

一共要越過地磚幾千塊

唐槐幾十棵

每塊地磚之間的縫隙

跑出來的螞蟻和昆蟲

我都沒時間細看

每棵樹之間的距離

我也無法丈量

但我通過它們

可以窺見對面的樓房

那些樓房里的人

和我一樣，一樣的

在看這片小樹林

夜晚

空調嗡嗡嗡嗡

作響的蚊子飛

作響的人

樓上樓下的吧

一個晚歸的醉鬼

遇見了小區保安

保安又遇見了夜貓

看病

在醫院排隊

掛號排隊

叫號排隊

上廁所排隊

然后在電腦前排隊

大夫在鍵盤上

敲打的字母也排著隊

它們轉成一個個漢字

打印在處方上

我們這些排隊的人

都成了病人

然后，一群人排完隊

有人死去

到醫院的太平間

排完最后一隊

歡迎我們這些送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