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宇
一個諾貝爾獎,讓瑞典這樣一個小國成為世界上舉足輕重的文化圣地;一個曼布克獎,把英語文學傳播到全球;一個塞萬提斯獎,讓所有人都知道西班牙的文學;一個龔古爾獎,讓法國在世界文學界聲譽斐然……而它們的作用及影響還不止于此。
相對于物質和科技的成果,文學獎則是精神和文化的高地。一個極具影響力的文學獎,本身就是一個標志性的精神建筑。文學獎不只與文學有關系,事實上,它包羅萬象。不朽的作品之所以不朽,在于它能跨越時間和空間,使不同時代不同國家的讀者受到啟示和感染。文學獎即連接這一切的橋梁,它記錄著全世界民族生存與發展的精神軌跡,在時空的長河中完成“時代與靈魂的對話”。
國家與民族
2012年莫言獲得諾貝爾文學獎后,多年以來曾經讓中國作家引發集體焦慮的“諾貝爾情結”得以消解。
在此之前,隨著諾貝爾文學獎所堅持的西方立場和審美價值標準受到越來越多的質疑,中國作家和讀者對諾貝爾文學獎的關注度大幅度降低。作家王蒙在接受采訪時曾說,諾貝爾文學獎只是一個西方文學獎,有它的政治基礎,基本上體現的是西方的價值觀念。
再盛大的文學獎,也離不開社會力量的參與。更何況,在現實世界中,政治的、意識形態的干擾不可避免。總之,自然科學成果可以有世界性的絕對標準和公認的權威,而文學,特別是當代的,是具有民族性的。
中國一直都有重視文學的傳統,卻并沒有一個有國際影響力的文學大獎。從社會影響力的角度看,茅盾文學獎在中國的文學獎項中是頂級的,然而,它也只是面向國內作家。
長篇小說在一個歷史總體性背景下,運用全景視角去表現深厚的社會歷史內容與復雜的人物關系,著力刻畫具有典型意義的人物形象。從巴爾扎克的《人間喜劇》到狄更斯的《艱難時世》,從司湯達的《紅與黑》到托馬斯·曼的《魔山》,再到列夫·托爾斯泰的《戰爭與和平》和肖洛霍夫的《靜靜的頓河》……長篇小說的家族成就及其發展歷史,生動地記載了一個個驚心動魄的歷史時刻與栩栩如生的人物形象。那是非常偉大的激動人心的年代。
盡管進入20世紀以后,長篇小說逐漸呈現出向幽暗深邃的心理世界傾斜的跡象,而且人物形象的塑造也越來越單一化和扁平化,但19世紀長篇小說的偉大影響,仍然是當代長篇小說的力量之源。
從這個角度來講,民族性在文學獎中又是共通的。這點從諾獎給莫言的頒獎詞中亦可證明,“將魔幻現實主義與民間故事、歷史與當代社會融合在一起?!?/p>
精神與物質
諾貝爾文學獎、曼布克文學獎,卡夫卡獎、塞萬提斯獎、芥川獎、安徒生獎、龔古爾獎、雨果獎……世界上所有頂級的文學獎,共同完成了對時代的刻畫。
“左岸的河漢、沙灘、湖沼、葦塘和披著露水的樹林——都籠罩在一片涼爽迷人的朝霞里。太陽還在地平線后面懶洋洋地不肯升上來?!边@是肖洛霍夫《靜靜的頓河》中頓河的樣子,也是上世紀30年代蘇聯的樣子。
米哈依爾·肖洛霍夫,是二十世紀蘇聯文學的杰出代表,1965年,《靜靜的頓河》獲得了諾貝爾文學獎。當肖洛霍夫得知獲得諾貝爾文學獎時,他正在郊外的森林打獵。以至于后來在親赴斯德哥爾摩領獎時,他對在場所有人說,“在我得知獲獎的那天,正好朝天放了兩槍,除了掉下兩只大雁外,還十分意外地掉下諾貝爾文學獎?!?/p>
20世紀對人類來說,特別是對俄羅斯人民來說,是一個極不平凡的世紀。十月革命的勝利,蘇維埃政權的建成和存在,在人類歷史上寫下了耀眼的,激動人心的一章。人類將長時間地不斷總結和思考這段歷史的經驗、教訓和意義。
肖洛霍夫正是生活在這個歷史時期。他是二十世紀的同齡人。除去沒有經歷蘇聯解體這段歷史之外,他的一生都是伴隨著本世紀俄羅斯所有重大歷史事件度過的。
雖然《靜靜的頓河》引發了多次爭議,但由于它在蘇聯文學史上,別開生面地反映了波瀾壯闊的歷史畫面,生動真實地表現了哥薩克民族在1912年至1922年的動蕩歲月中的經歷,這部小說仍然獲得了廣泛的聲譽。作品的客觀性正是它獲諾獎的原因之一。
看似安靜卻暗流涌動的“頓河”,也因為文學獎而被人們銘記。它所記錄的“頓河地區哥薩克人在第一次世界大戰、二月革命和十月革命以及國內戰爭中遭遇的一段苦難歷程”永恒的封存在文學世界中。
價值與選擇
一個文學獎項的豐富性,也是其權威性的核心標志之一。豐富是對更多靈魂的表達,亦是對時代的尊重。
每個人的身上都承載著一個時代。與其說文學獎關注的是某些杰出的作家,不如說是這些作家身后所體現的時代。每個世界級的文學獎,都有自己的價值觀和評選偏向。以諾獎來說,它似乎體現出了一貫的價值傾向,那就是一種對人類命運及人類現實生存處境的反思與突圍。
而普利策小說獎卻更注重文學的“現實意義”。理查德·鮑爾斯的新作《上層》獲得了今年的普利策小說獎,這是一部關于樹木的美好生命與其令人悲嘆的死亡的龐大史詩。它的獲獎預示著這一類探討人類生存環境的小說的地位正日益提高,并且達到了新的高度。
鮑爾斯擅長通過小說的形式來探索復雜的科學問題,也一直因此而備受贊譽。他曾在之前的小說作品中探討過遺傳學、制藥學和人工智能等話題。2006年,他以神經學為主題的小說《回聲制造者》榮獲美國國家圖書獎,并且入圍了當年普利策獎的決選名單。
環境小說并不是新生事物,但在過去的十年間它收獲的贊譽變得越來越多。TC·博伊爾、安妮·普魯和麗迪雅·米勒特等著名作家都出版了描述地球所遭遇的困境的小說,這些作品里的災禍迫在眉睫,讀來扣人心弦,它們呼吁人們投入更大的力量來拯救人類的環境。
對鮑爾斯來說,獲得普利策小說獎的意義甚至“已經超出了這本書,它能夠推動那些意圖開拓我們視野的文學作家寫出更好的作品,我們的眼界不應局限于個人問題或家庭問題,而應該更加關注我們的環境,以及關注在我們所創造的世界之外的東西”。
不同的文學獎視野不一,側重點也不同。即使最具世界性的諾獎,也常因諾獎委員會的終身評委們囿于固有的知識體系和價值判斷會做出一些令人難以接受的評選,但是從他們歷屆的篩選中,依舊能夠看到有如薩義德《知識分子論》中所體現的知識分子的獨立與擔當,這也是作為人類文明脊梁對人類文明所承擔的道義責任。
可以說,文學獎的風向標,恰恰是這個時代對自身的反思,文學對歷史的回憶,是人類對自我命運的擔憂??v觀世界上的文學獎,幾乎不可避免的擁有共同的主題,那就是在歷史與現實的交錯之下,對人類現實生存處境的反思。寫作者們臨摹了一幅有關記憶的群體肖像,有悲歡,有喜樂,在轉瞬即逝之間尋求永恒的超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