變

繆心語

2018年12月22日晴

我在歲月的罅隙間固步自封，滿腔躊躇。自始至終，我追尋著時光的尾巴，渴望能夠捉住他翻飛的衣袂。變了嗎？并未，他一直都是我的蓋世英雄，亙古不變;他也變了，變得愈發愛我。

暮色四合，夕陽拖著長尾沉入地平線，連一絲光彩也不復，似父親眉頭上濃厚的陰翳，揮之不去。沉默，還是沉默，近乎壓抑的氣氛似千斤之石，一如那逼人的暮色。

父親已經回來有些時辰了。他歸來時，還穿著一身單薄的夾克，裹挾著霜雪氣息，風塵仆仆地趕回來。父親變了，變得愈發清瘦。他的身影愈發嶙峋料峭，眉目間是如沉沉霧靄般的郁色籠罩，下巴處是一圈烏青——大抵沒來得及刮胡子罷。許是這次的狀況太令父親措手不及，當他聽說后，竟連夜披星戴月趕回了家。

“你這次考試是發揮失常？”突然的問句在一片不語中拋來，打破了皎潔圓滑的月色。我的心驀地一沉，想要開口應答，才覺聲音喑啞難聽。

“嗯。”氣氛愈發地僵持，緘默不語中，我的眼前是一片氤氳的水汽，模糊不清。

“砰——”這次是以我摔門而出的聲音告終。心底有一個聲音在大喊：“這又不是我想要的結果！我也不想這樣！”在萬籟靜寂中，唯有我的嗚咽顯得斷斷續續。眼前像穿越了多少難捱的夜晚，記憶中父親的眼底是風軟一江水的清澄明亮，他依舊沉默，依舊穿著夾克，但不同的是，他的唇角帶著笑意，如菱花一般盛開。每次我彷徨難受之時，他都會笑著摸摸我的頭，然后變戲法似的變出一塊奶糖。唇齒間似依舊縈繞著奶糖的甜糯，與耳畔他在電話那端隱忍的責罵交織著，變作一張密不透風的大網朝我壓來。嗚咽著，我便有了困意，不再想——父親到底變了。

深夜里，半夢半醒問，我依稀覺得有人安靜地、仔細地替我掖好被角。一聲綿長又無奈的嘆息，如薄雪上的碎羽，包含著多少復雜的思緒。黑夜里，如有一星半點的火光乍現，有煙霧繚繞，熏紅了我的眼眶。是父親吧？他不發一言地抽著煙，削瘦的側臉在一片煙霧中，看不真切。他的眸光，亮得出奇。

我是被雨聲驚醒的。雨下得大且急驟，呈滂沱之勢。窗外的天空，陰晦昏沉，好像有什么事情將要發生了。這時，我被地上的煙頭吸引了目光，煙頭帶著火星，過一會熄滅了。風刮得樹葉翩躚，恍惚間，我看到了一個身影。

清瘦，嶙峋，從一片霧靄水汽中走來。雨是扯斷的珠玉亂濺，霧是江南水鄉的煙氣彌漫，這一切都變為萬千美好，分外旖旎。他從遠古洪荒起來，帶著畢身的柔骨情長，伶仃歌謠作響。是父親，他的手上是一包奶糖，未滅的煙頭，他如昨日一般，他朝我笑彎了眼，揮手招我去，他喚我，溫柔地，聲聲清越。

變了嗎？從未變。自幼時起，我就一直渴望捕捉到父親的衣角，曾經的蓋世英雄依舊是他。而自始至終，他從未變過，父親，依舊會變出一塊奶糖，溫言軟語。他是我的蓋世英雄，亙古不變，而那深沉的父愛也變得日益深厚了。

江蘇省東臺市頭灶鎮中學浪花文學社初三（1）班

指導老師：冷建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