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不停擺的蒲扇

媽媽一生養育了六個兒女，我是炎炎夏日里在媽媽蒲扇下安睡過的第六個孩子。

很難想象在沒有電扇的炎炎夏日，整夜搖扇，人睡著，手臂卻依舊搖擺，緩緩送風，這源于怎樣深厚的愛。

小時候，我好奇，躺在媽媽身邊，看她酣眠，看她手臂不停地輕搖，每次蒲扇都向我躺的方向多偏一些，有時，我覺得媽媽熱，就輕輕把她的手臂向她自己的方向推一推，媽媽并不睜眼，只是蒲扇晃動的頻率快些，讓風更大一些，我想，她一定是認為我熱得難耐，翻身時不小心碰到她的吧。

曾經，在夏日臨睡前，我會偷偷拿個硬紙板塞在枕下，等媽媽睡著了，就坐起來給她扇風，往往我還沒扇幾下，媽媽就睜眼醒來，眉眼彎彎地看著我，輕輕拉我躺好，把我的紙板放在她自己枕下：“媽媽的胳膊自己會搖，不耽誤睡覺。你乖乖睡吧，起來學習有精神！”

后來，家里買了落地扇，搖頭的落地扇讓媽媽歡喜不已，她經常會談起自己年輕時在舅姥爺那里看到臺扇時的驚訝，感慨科技的進步。二十年前我把柜式空調安在老家客廳時，媽媽站在通往陽臺的臥室，欣喜地揚聲喊著：“英兒，這個風大得很，你快來感覺感覺，離七八米遠，還涼颼颼的！”

媽媽老了，言談中開始想念她使用的團扇。于是，每次去蘇杭，我都會帶幾把回家，各種漂亮的團扇進入家門，供媽媽欣賞把玩。女兒出生了，媽媽的團扇終于有了用武之地，她們倆躺在空調不能直吹的地方，八十歲的媽媽手里搖著扇子，懷里拱著我的女兒，咿咿呀呀唱著只有她倆才懂的歌兒。

轉眼又到夏天，思念像成熟的蒲公英，飄搖而起，落地生根。思念是生活的一部分，像喝水吃飯，像春天我們一起泡泉，像夏日我們一起劃船，像秋日我們一起賞花，像冬日我們一起戲雪，像晚上要喝了聊天茶再去安眠，像女兒說的那般，有我們五個人家才叫全。

此刻，看著媽媽最愛的扇子，打開雙臂，我喃喃自語，抱向虛空，“我想念，我愛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