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德賢
摘 要:王明珂憑借其扎實的田野、獨特的視角和精妙的文筆,通過對華夏周邊族群的歷史和具體個案的細致分析,描繪出了華夏及其周邊族群在互動過程中的認同變化,并借此分析了中華民族的建構過程。該書在論述華夏形成過程中至少關注到了生態、記憶與邊緣這三個面向,無論是對當今學科間交流還是民族邊疆史地研究都具有積極的借鑒意義。故本文嘗試從閱讀該書的基礎上系統闡釋這三個面向在該書的論述過程中的體現。
關鍵詞:華夏邊緣;生態;記憶;邊緣
《華夏邊緣:歷史記憶與族群認同》一書是王明珂運用人類學與歷史學相結合的視角與方法進行民族史的分析,該書緊扣著資源競爭、歷史記憶與族群認同而展開,筆者認為“生態”強調的是自然生態環境因素,“記憶”強調的是社會文化因素,前兩者可以總結為是內容材料選用的范疇,而“邊緣”則是屬于視角方法運用的范疇。故本文嘗試從生態、記憶與邊緣等這三個面向來理解王明珂先生對華夏邊緣的形成過程的分析。
1 引言
民族史以科學的姿態并且作為一門分支學科誕生的歷史距今并不久遠,但是涉及到民族的歷史記載卻早已有之。尤其是在中國歷朝歷代的文獻典籍中都屢見不鮮。隨著民族國家的興起,對民族史對研究也日益增溫,這不僅是在凝聚民族振興國家的需要,也是人們追本溯源的情感需求,更是學者們對當下社會發展的關懷所致。正如德國著名社會史學家斯特凡·貝格爾在其主編的《書寫民族:一種全球視角》一書中指出的:民族歷史是全世界各地歷史書寫的一種常見選題。它們如此受到歡迎,恰好證明,在當代世界里,在不同地理背景中,民族國家仍然具有重要性。政府從上至下地鼓勵建構民族歷史的宏大敘述,[因為]它們將之設想為一種有用工具,來穩定其各自的民族國家。許多民眾則從下至上地對那些允許他為“我是誰”創造意義、并提供更為寬廣知覺的敘述頗感興趣。追求歸屬感的推動力,驅使著[人們]去研究民族認同。而在此進程中,歷史敘述扮演著重要角色。由此可見,民族史的研究(或者說民族的歷史書寫)所涉及到的主體及其需求都是不同的,甚至是同一時間和空間中的書寫都并不是僅僅由一個主體所實踐,而是存在著不同主體在同一時空或者不同時空中的實踐。
中國在近代面臨內憂外患的時勢也推動了民族史研究也有了更為深入的認識。正如錢穆在其《國史大綱》一書中的引言就曾指出:若一民族對其已往歷史無所了知,此必為無文化之民族。此民族中之分子,對其民族,必無甚深之愛,必不能為其民族真奮斗而犧牲,此民族終將無爭存于并世之力量。明顯的表現為在近代至新中國成立后都涌現了一大批民族史著作,如呂思勉的《中國民族史》、王鐘翰的《中國民族史》、羅香林的《中國民族史》、王桐齡的《中國民族史》以及林惠祥的《中國民族史》等等。
在以往的民族史研究過程中大多都是以溯源研究的方式進行,即就現在某一民族進行回溯尋找其族源與發展譜系。這樣的研究存在著一定的缺陷,其一是忽視了歷史上的民族交融過程。其二是如此溯源其實并不能夠很好地揭示民族發展過程,因為這樣追溯勢必會回歸到人類的起源問題上,而人類起源并不能等同于民族起源。其三是主體與邊緣的問題,對民族溯源勢必是以該民族為主體進行研究分析,這在研究過程中就會側重于主體的話語權,而忽視了客體的存在。所以王明珂的研究在兩點上不同于以往的民族史研究:第一,在理論方法上提出了所謂的邊緣研究,對以往的史料典籍和研究觀點進行反思,并結合生態進行民族史研究。第二,相較于前人關于民族史的研究,當代不再面臨著過去所遭受的帝國主義和封建主義的壓迫形勢,轉變而進入和平時期的發展時期,因而當代的民族史研究所揭示的事實和提出的詮釋給今天的中國發展提出借鑒和參考。如王明珂所說:透過本書,我只是提出一個對“過去”的新讓釋,并以此理解“當代”。若人們能將“當代”置于歷史與人類生態的深度了解中,相信也可以藉此反思、調整當前的各種政策與作為,以期臻于更好的未來。正是從理論方法和人文關懷兩個方面異于以往的民族史研究。筆者認為生態、記憶與邊緣是理解理王明珂華夏邊緣形成過程的三個面向,這三個面向既有區別又相互聯系。華夏生態邊界的形成、華夏族群邊緣的形成與擴張和華夏邊緣的延續與變遷是處于同一歷史過程之中的不同面向。
2 生態、記憶與邊緣
生態變化與華夏起源。王明珂在書中以青海河湟地區游牧社會的形成來分析華夏的起源,即從公元前3000年左右到公元前600年,經由馬家窯文化、半山與馬廠文化、齊家文化到辛店文化與卡約文化的變化。這個變化是定居生活逐漸減少,而農業種植與畜牧出現反轉并最終走向游牧化生活的過程。但華夏與北方游牧族群的對立區隔直到在公元前1300年-前800年的李家崖文化出現了作為軍事防御的城墻遺址和軍事器物才證明了這兩種生計方式下的人們曾出現過資源爭奪。而在爭奪過程中處于弱勢的人群通過遷移以逃避壓迫。這樣一種變化從西北的河湟地區到整個北方地區都出現相類似的進程。從東邊的西遼河地區到中部的鄂爾多斯及其鄰近地區,再到青海河湟地區都出現了游牧與農耕的區分,并因為資源爭奪而對立。因此華夏邊緣的形成主要在公元前200年左右時,在這時候農耕與游牧的界線已經形成,同時也也意味著“邊緣”已經清晰可辨。而王明珂認為“華夏認同、華夏邊緣以及統一的中原帝國之形成,也就是一個龐大的人類生態體系的形成。”所以一個族群的分化與演變并不僅僅該群體內部或是群體與群體之間所造成的,同時還應該兼顧自然生態的因素,這個形成發展過程離不開對自然環境的適應,也離不開其內部的分化與演變。
記憶書寫與華夏族群邊緣的形成與擴張。王明珂先生認為:“歷史文獻并不是一些真偽史事集結而成的‘史實庫,而是一種‘社會記憶。也就是說,在不同的時代,許多不同的人群都在組織、記錄當代或歷史上的重要事件與人物,以符合或詮釋一個時代或一個人群的本質。這便是一個時代的社會記憶。在一個社會中,有些人所記錄的過去,被認為更權威或更真實;這種社會記憶,被社會制度化的推廣所保存,如此形成我們今日所見的‘歷史文獻。”民族史研究主要以文獻來分析,強調通過文本記錄來研究過去所發生的一切。但這些歷史文本的撰寫也是受到一定書寫者思想的影響和制約,在內容的范疇上不可能面面俱到,在材料的書寫與評判上也是具有選擇性的。所以王明珂則從記憶的角度強調注重的是對意義的展現,而不是對事實真相的辨別。總的來看,無論是在北方還是南方,華夏邊緣的確定是基于資源爭奪制約基礎上的文化建構。所謂“華夏”這一人群在北方起源并出現分化演變,形成具有兩種不同的生計方式,這種變化的基礎是生態環境基礎的不同,所以為了其中某一部分人群的資源利用,就必須要團結起來共同對抗與自己爭奪資源的一方,相應地也就出現了不同的記憶書寫。而在南方,在生態環境方面適宜“華夏”進行農業活動,在擴張過程中就必須要將其納入到自身的歷史記憶當中,通過書寫的方式進行合明確化及固定化。
邊緣視角與華夏邊緣的延續與變遷。王明珂指出:“所謂“華夏邊緣”,我是指時間上的邊緣、地理上的邊緣,也是指認同上的邊緣。”所以該書主要是從邊緣的形成來理解華夏本身,都不是遵循以往民族史溯源研究的范式。在這一部分中,王明珂主要從宏觀和微觀兩個角度來敘述了華夏邊緣再造的過程。從宏觀的角度來講,王明珂也認為近代華夏邊緣再造與當時西方流行的“民族主義”思潮與民族國家建立具有密切關系,在晚清中國面臨內憂外患的情況之下,為極力拯救民族危機,捍衛民族團結凸顯了重新認識華夏邊緣的重要性。所以近代的華夏邊緣再造過程中最重要的一方面就是極力擺脫“少數民族”的污名化,使之成為平等團結的民族同胞。在微觀上,主要集中于川康地區和湘西地區,在這兩個地區以個案的形式來說明近代華夏邊緣再造過程與“歷史心性”具有密切關系。無論是宏觀還是微觀上,王明珂所要強調的是從邊緣視角出發,理解邊緣變化的同時也是華夏擴張的過程。
3 結語及思考
總的來看,王明珂先生的《華夏邊緣:歷史記憶與族群認同》無論是在視角、方法還是體裁上都不同于以往的民族史研究,而這本質上是歷史學與人類學的結合,王明珂認為:觀察體會一個族群或民族的本質,以及相關歷史記憶與失憶如何凝聚或改變一個族群,社會人群如何藉各種媒介來保存與強化各種記憶,必將有助于我們理解歷史文獻與考古文物所蘊含的“過去”,以及許多“民族史”著作的社會意義。因此王明珂從邊緣的時間出發,在分析生態環境對人類行為影響的基礎之上對作為“社會記憶”的史料的真偽和缺陷的辨別,理解文本在不同時空下書寫的意義和書寫者的意圖,展現了華夏邊緣的形成演變過程。
在承認該書具有不容忽視的地位和價值之外,也應當看到該書中存在的問題。根據筆者看來,該書主要以漢文典籍中對周邊“他者”來分析華夏邊緣的形成,忽略了如蒙元史研究過程中的滿蒙文典籍和國外歷史文獻。第二點則是華夏邊緣形成過程中“天下觀”與“華夏觀”的調適過程。當然這并不是一個人一個課題能夠解決的問題,而是需要學術界共同關注。
參考文獻
[1](德)斯特凡·貝格爾主編.書寫民族:一種全球視角[M].孟鐘捷譯.杭州:浙江大學出版社,2018.
[2]錢穆.國史大綱[M].北京:商務印書館,2013.
[3]王明珂.華夏邊緣:歷史記憶與族群認同[M].杭州:浙江人民出版社,20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