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烏拉圭“監獄當代”看藝術空間的運作

裴麗

被聽成了一首詩的城市，擁有庭院之光的街道—博爾赫斯《蒙得維的亞》

City that can be heard as a verse， streets with light like a patio's.-《Montevideo》

第一次聽見蒙得維的亞這個名字是從博爾赫斯的這首詩里，知道有這么個城，但是不知道這就是烏拉圭的首都。作為中國對外文化交流協會“藝術專業與管理人才國際交流項目”派駐烏拉圭當代藝術空間的我，就在這里，擁有庭院之光街道的城市——蒙得維的亞。項目進行的兩個月時間，我深入到烏拉圭當代藝術空間，不僅親眼看到、學習到國外藝術空間的運作模式及管理經驗，還能與來自世界各地的藝術家交流創作，了解面臨的問題和挑戰，以及解決問題的方法，對決策背后進行思考，對未來做出規劃。

EAC烏拉圭當代藝術空間概況

EAC是一個對當代藝術作品和項目進行制作、展出，并對其進行反思和研究的空間。EAC為藝術家、策展人和廣大觀眾提供聚會的場所，它促進所有公民的教育活動及文化交流。它也尋求整合與國內外類似機構建立聯系、合作生產與交流。作為一個政府機構，EAC直屬于國家文化事務部（DNC）和教育文化部（MEC），是烏拉圭唯一專門從事當代藝術的國家公共機構。EAC是新興作品和批判性思維的推動者，促進對當代實踐的更深入了解和欣賞。

EAC是一個有正規美術館配置的機構，之所以稱為空間，是為突出其特殊性來區別于其他傳統的美術館。通過展示國內外在世的當代藝術家的作品，來呈現他們之間以及與社會的關系，從而將這一階段的當代藝術視覺化，并為我們的時代創造一份切實的文本記錄。

這里的項目按季節組織，一般會持續展示三到四個月。其中包括通過國際、公開、公眾選擇的藝術項目，其他國家和外國機構的交換項目以及自主策展的活動。

EAC旨在激發人們對當前藝術創作的好奇心，通過對展出的項目和作品的欣賞，引導積極的、帶有反思性、具有藝術評論觀念的新受眾。這里提供個人和團體在周末參觀（包括在米蓋列特監獄外圍）的游覽行程。觀眾還可以享受EAC實驗室（LEAC）：一個積極的休息空間，在那里可以深入研究引起他們好奇心的主題和內容，并產生想法和建議。

在整個一年的規劃中，具體活動以不同的形式進行規劃，如講座、研討會、工作坊和藝術作品診所（artwork clinics）。

EAC于2010年7月27日正式開始投入使用，在此它的前身是米蓋列特監獄（Miguelete），該監獄建于19世紀末，由建筑師胡安·阿爾貝托·卡普羅（Juan Alberto Capurro）按照杰里米·本瑟姆（Jeremy Bentham's）的Panopticon模型建造。這種建筑理念旨在產生一種無所不在的控制感，它是一個以中心塔為軸心的放射狀的建筑。建筑有一個中心塔就是Panopticon本身，有四個平衡的翼，每個之間有著平均的敞開空間，四周的高墻圍繞整個建筑。

EAC烏拉圭當代藝術中心的運作

1.策展與觀念——結合空間管理與策劃的核心

在任何一個新興的機構中，針對不同的公眾來合理運用有限的空間是管理的核心。在這一層面就EAC而言，這是必須的，迎合其城市環境的特殊性，在已有的外部文化環境中，在這一獨特的建筑之中。在展覽“藝術的罪”中有一個部分名為“都是你的：對空間藝術實踐的練習”，它在一定程度上呈現了EAC關于展覽策劃的主線。在大樓的地下室里，每一個藝術家，無論是個體或組合，在以舊的牢房相對應的，只有8平方米多一點的相同大小的展覽空間中精心設計及呈現出各自的創作。在“通過自由的藝術介入，重新定義監獄空間”（Reassigning meaning to the prison space through free artistic interventions）項目中：EAC收到了94個計劃案，選出了其中的30個，并在2010年的兩次展覽中呈現;第一次是EAC的開幕式，第二次展覽是作為第二季的開始。在這兩種情況下，EAC見證了對原本的牢房最多樣化的反應介入到空間之中，并用不同的內容填充。每一個牢房帶著其自身的封閉的主權，以前是強加給囚犯，現在有意地托付于藝術家。挪用作為一個概念，意味強制執行的個別規則，在這種情況下，通過藝術的方式，來形成一個形狀、或多或少的編碼內容。

2.如何降低成本展示來自全球范圍的藝術家的優質作品

20世紀90年代初，隨著互聯網的介入，世界開始發生重大變化。在藝術領域不僅興起使用網絡制作作品，互聯網反過來也極大推動促進了此類作品的數字化流通。概念作品、視覺作品、視聽作品和聲音作品可以通過互聯網傳播到世界各個地方，在一定程度上也降低了傳統作品在流通過程中存在的運輸及保險的費用。互聯網也增強了交流，這種交流不僅限于作品，也在藝術家之間。以及創作新的作品，讓我們繼續以極大的速度來概括對中心與外圍的觀念。從第一季開始，EAC就策劃了由國外藝術家的影像作品組成的展覽，這樣無疑能最大程度降低展覽的費用。

對許多人來說，包括很多藝術工作者來說，旅行不僅僅是在預定的時間從一個地方到另一個地方的活動。它是從一個點“移動”到另一個點的可能性;不是字面上的，而是以符號的方式存在。它正在改變，被滋養，嘗試新的事物，挑戰計劃和建立新的策略措施。在生活和藝術中，反對限制的挑戰性經歷總是很重要的。EAC第11季的展覽，所有的參加藝術家都來自外國，這一事件對EAC來說是重要也是很自然，它顯示了EAC的成長過程和制度目標，不僅力圖促進當地生產，更是增加藝術家之間的交流和呈現超越國界的作品。在EAC最近的藝術項目，收到的所有申請中43%來自國外。EAC藝術委員會從一開始就制定了一項明確的政策，支持本國的藝術家，也制定了一項包容性計劃，將烏拉圭藝術家與來自不同國家的藝術家融合在一起。

EAC的駐留空間，使公眾和創作者們接觸到圍繞藝術實踐的普遍問題，對于這些問題，有大量的理論答案是從孤立中得出的，并被帶到具體的生產層面。EAC感興趣的是劃定一個行動領域，突出一些問題及其有效性，促進公眾與藝術過程之間的聯系;因此，從古典主義繼承的某些方面去神秘化，這些方面仍然存在于藝術家周圍的意向中。同時，藝術家們也必須接受他們關于將工作空間與展覽空間分離的空間和概念游戲的決定。在駐留項目中存在有具體明確的規定：藝術家在建筑的地下室有兩個可供使用的舊牢房，一個作為展覽空間，一個作為工作場所。藝術家們根據自己的標準和要求來管理兩個空間，選擇什么時候和為什么制作一件相關的作品，并用于展示。參觀者可以實時見證到這一切，因為在一周中的工作日，藝術家們在他們的工作室工作，空間向公眾開放，在駐留期間不少于80天的時間里，第一天抑或最后一天一樣的重要。這一系列的工作旨在通過相同的行動促使我們一步步接近EAC的兩個目標：促進當代藝術的生產和藝術家的發展。

對于EAC等機構來說，以往的展覽代表了以低成本展示全球藝術家優質作品的可能性。與傳統的博物館收藏模式幾乎完全不同的是，這種形式不僅是出于經濟上的原因，而且是更為簡單有效的模式來呈現更多更好的作品。

對國內藝術空間運作的些許啟示

在EAC的這段時間，項目進行中也不斷在反思國內藝術空間所面對的種種問題。當代藝術中，繁雜的藝術媒介形式，使得空間更應該保有其主觀判斷，立足自身情況基于學術問題的討論和受眾給出的判斷與定位;其次，對年輕的藝術家給予一定的包容性，保護其創造力與實驗性。置于EAC運作中最重要的可借鑒的兩點：1.結合空間管理與策劃的核心，一切圍繞空間;2.降低成本用“駐留+交換”的形式維護其國際化的品質。

烏拉圭相對慢節奏的生活和工作狀態，卻并未影響工作的質量，從以上的整體介紹不難看出烏拉圭當代藝術空間在規劃和運作上，全面且細致。密蓋列特監獄，荒廢了將近20年，這個建筑最后成為了文化和教育部的國家文化辦公室。2000年初，烏拉圭政府在西班牙國際合作部的資助下開始了EAC的項目，就這樣有了這個當代藝術空間。根據EAC公共和媒體關系主管的說法，把米格列特監獄改造成藝術空間的想法來自教育和文化部副部長瑪麗亞·西蒙（Maria Simon）和國家文化部主任雨果·阿楚加（Hugo Achugar）。作為文化部直屬的當代藝術空間其運營得到國家的直接支持，加上其合理契合自身情況的運作機制，使EAC在不斷發展壯大，其國際影響力也在不斷提升。

“兼具冒險與冒險精神的空間”這一標題并非來自于我，而來自于國家文化部主任在EAC編號03的畫冊中的同名文章的標題。不難看出國家對EAC當代藝術空間的投入與重視程度。EAC作為國家直屬的當代藝術空間，不僅僅是一個展覽空間，EAC還是一個開放的平臺，是一個樞紐，將共和國大學建筑學院以及大學設計中心加入了藝術家與策展人的工作，在社會中提供了一個質疑和轉型的空間，并立足于對當代視覺藝術的傳播和研究。

就近年來東西方國家當代藝術展的展覽實際情況來說，在我國大型的當代藝術展覽，很多是引進國外著名藝術家的展品，不惜花費龐大的運輸及保險費用，邀請國際知名的藝術家，或者不惜重金邀請國外策展人領隊到國內做展覽。EAC則是小而精的典范，立足本土，以最少的資金投入，用“駐留+交換”的形式邀請國際藝術家進行展覽，獲得最大的社會效應。

在EAC很小的團隊里，有館長兼策展人，負責教育的專員，平面設計人員，布展人員以及行政管理人員，在掌控各自工作的同時也齊心協力擴大拓展著整個藝術空間的教育影響力。在這里為不同年齡層，不同需求的廣大群眾設計展覽和其他學習活動，舉辦講座，公開藝術家工作室，與當地的藝術學院也保持良好的合作，將當代藝術實踐活動與當代藝術教學結合起來，也定期舉辦放映和表演演出。通過這樣一系列的舉措，EAC也在當地找到了恰當而合適的位置，通過展覽和活動引導觀眾對當代藝術產生興趣與認識，不僅為來此的觀眾，同時對周邊社區提供了具有其特色的當代藝術教育。

就當下在中國當代藝術的生態鏈中，獨立的藝術空間可謂舉步維艱。美術館或博物館，一個空間也是一個綜合體，包含了與其定位相匹配的各個部分，展區，每個美術館也都有各自的特色，與一般的美術館“以功能填充形”的空間設計不同，EAC的空間原本是監獄，是一間間8平米多一點的牢房。一個美術館的建設，硬件很重要，而不僅僅局限在建筑和空間上，也不只是展覽層面，學術建設和教育功能才是美術館重中之重。對于一個空間一個美術館來說，展覽的選題及內容策劃是關鍵，而呈現方式是對展覽內容生動、準確、完善的表達。展覽本身是基于教育學和傳播學的，集學術文化、思想認識和審美于一體的，面向大眾的知識信息和文化藝術的傳播方式。在每一本EAC的畫冊中都能看到館長兼策展人費爾南多·西科（Fernando Sicco）先生的長文。每一本畫冊都是對現階段的梳理與總結以及對下一階段的展望，完整而細致。學術的研究成果和展品的形象資料是博物館美術館展覽策劃的基礎，直接影響了展覽的質量和水平。這些都是非常值得國內美術館或者其他獨立空間學習借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