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李白畫像

馮磊

唐朝在歷史上是個了不起的時代，經濟繁榮、國力強盛，出現了貞觀、開元兩個盛世，文治武功都屬上乘。唐朝的詩人如李白、王維、杜甫等著名的詩人，都受時代的感染，寫下了許多充滿時代精神的詩篇，成為大唐的歌者。他們用詩歌讓自己站成了大唐歷史上的一道道風景。

《酉陽雜俎》里有一段關于李白的文字：“李白名播海內，玄宗于便殿召見，神氣高朗，軒軒然若霞舉。上不覺亡萬乘之尊，因命納屨，白遂展足與高力士曰：‘去靴。力士失勢，遽為脫之。及出，上指白謂力士曰：‘此人固窮相。”

段成式的這段文字，讓帝王在詩人面前遜色了一回。原本是臣子拜見君主的召見，倒搞成了皇帝拜會文化明星的粉絲會。只是，這里的皇帝內心感受復雜。面對神氣高朗的詩人，他自覺矮了三分。面對詩人戲弄宦官的鬧劇，他有些惱火，又有些自嘲。

如果段成式的記載屬實，那么李白后來仕途的失意，恐怕就不僅僅是其同僚打小報告造成的。一個文人，如果風流倜儻到連皇帝都嫉妒的地步，那么他的仕途就可想而知。

《酉陽雜俎》里的這段文字，讓人浮想聯翩的，倒是李白的俊逸。

面對皇帝，他的臉“神高氣朗”，燦若云霞。他沒有自卑，沒有匍匐于地的可憐相，更沒有被嚇得一臉土色的篩糠相……

這是一張超凡脫俗的臉。盡管李白不排斥富貴，但骨子里有自己的主張。這張臉浸淫著盛唐的氣度，不委瑣，不陰謀詭計，不惶惶然如喪家之犬。

確實，比起孔子來，李白臉色好多了。比起龔自珍來，李白少了幾分憂慮。比起魯迅，李白多了數百倍的飄逸與瀟灑（魯迅不是一個瀟灑的文人，從某種程度上說，他是一個重度的抑郁癥患者，無邊的暗夜里，他喜歡一個人在斗室里徘徊）。盛唐的詩人們，王維、孟浩然、王昌齡、岑參……他們少有陸游的長吁短嘆和魯迅的憤世嫉俗。

李白們，得以與自然親近，得以抒寫瑰麗的自然詩章，而不是斤斤計較于幾斗米的使喚……盛唐，從這個意義上說，真是一個了不起的時代！

我最喜歡的李白畫像，來自于中學時代的教科書，作者是誰，至今不得而知。

畫面上，李白白面有須。這，是典型的古代美男子特征。傳說，周瑜就有一張俊朗的臉，稱得上是“白面有須”。而在古詩《陌上桑》里，羅敷向騷擾她的官僚如此介紹自己的夫君：“為人潔白皙，頗有須。”

最讓人難以忘懷的，是李白的那雙眼睛：目視前方，雖然一眼即能看出是文弱書生，卻頗有幾分豪放氣概。這張畫像，作者有意將詩人的眼睛斜立起來。或許，在他看來，只有這樣一雙眼睛，才可以睥睨權貴，超脫世俗。

——這是一張令人難以忘懷的面孔。他白皙、潔凈，充溢著高貴的氣息。他長須稀疏，超然而飄逸。這張臉上，寫滿了自信與傲岸，同樣的，也寫滿了不俗與執拗。

我喜歡這張臉，或許，與畫像的人內心深處頗有幾分共同的認知。在看過這幅畫像之后，從此就難以忘懷，直至今日。

李白的這張臉，作為中國文化的風向標，與他的時代一起，在古典的中國，熠熠生輝。

或許，是時代造就了文人的面孔。反之，文人那張或自信或失落的面孔，也無時不在為他們的時代寫下注腳。

（選自《福州晚報》2011年11月1日）

賞析

“文如其人”，“詩仙”李白詩風清新飄逸，其人亦如其詩一樣瀟灑飄逸。文章為李白畫像，不重繪其形，重在寫其神，表現李白的精神面貌。行文中聯系李白的逸事，所處的時代背景，知人論世，并與古今文人作比較，寫出了李白的個性特點，如同一位高明的畫家寥寥幾筆便繪就一幅惟妙惟肖形象生動的寫意畫，形神兼備，栩栩如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