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存消防員：每晚夢見犧牲戰(zhàn)友說“拉我一把”

3月31日，四川涼山木里縣森林火災救援過程中，27名森林消防指戰(zhàn)員、3名地方撲火人員突遇山火爆燃，葬身火海。他們當中年齡最大的49歲，最小的不滿19歲。這是30個家庭的悲傷，也是舉國之悲。他們，以橙色點亮希望，用生命護衛(wèi)生命，留下逆行身影。4月3日凌晨，完成撲火任務的消防員返回四川省森林消防總隊涼山支隊西昌大隊營地，十余名留守隊員在隊部門口迎接。剛從一線下來的隊員們臉上、身上全是黑灰，他們一下車就與留守的隊員們相擁在一起。有部分犧牲消防員的家屬抵達營地，下車后就與幸存的消防員抱在一起痛哭。

遇難消防員的戰(zhàn)友們帶著家屬去宿舍。干凈整潔的床鋪，等不來它的主人了。宿舍樓外，訓練場、跑道、400米障礙場、后院的菜地里再也不會有他們的身影。剩下的只有訓練場旁“救民于水火 助民于危難”和宿舍樓外“赴湯蹈火”幾個紅色大字。

“拉我一把”

西昌大隊四中隊二班副班長趙茂亦，是此次火災中四位幸存者中的一位。趙茂亦說，火從山腳沖到他們附近，他們拼命地跑，忽然有一個直徑一米多的倒下的木樁攔在他們面前。趙茂亦在翻過木樁后，曾被卷入大火里，“火太燙了，太燙了，十秒，我覺得經(jīng)歷了一個世紀那么漫長”。

避險后的趙茂亦第一件事就是呼喊他身后的戰(zhàn)友，但卻再也無人應答……他最后一眼看到的是班里那個不滿19歲的小戰(zhàn)士，“當時看到了他絕望的表情”。

事發(fā)四天了，趙茂亦每天晚上都會做夢夢見那個小戰(zhàn)士伸著燒焦的手，對他說，“拉我一把”。沖出火場后，趙茂亦和其他三位隊友“大腦空白”，站在一個懸崖邊上，直接順著懸崖往下滑，滑到溝底時，偶遇了另一支隊伍木里大隊六中隊，才成功脫險。

西昌大隊四中隊一班消防員郎志高曾參與了失聯(lián)人員的救援。他說，剛開始搜救時，走了很長的距離，都沒有發(fā)現(xiàn)一個人，他心中還抱有很大的希望，認為失聯(lián)的消防員已經(jīng)逃離火場了，“希望他們是對講機沒有電或者是對講機丟了”。但不一會兒，在山的下方有人喊“找到了”，之后又陸續(xù)找到了其他失聯(lián)人員的遺體。

“只想要他好好地回來”

在涼山木里森林火災中犧牲的云南曲靖籍消防員陳益波，今年剛滿20歲。家人說，他已兩年多沒回家。4月2日零點，陳父的手機響了又響。1點多，他醒來看到手機上有很多陌生來電，回撥過去，一個男聲告訴他：“陳益波犧牲了。”陳父回憶，自己緩了好一會兒，然后趕忙給大兒子打電話，連夜趕往西昌。

陳益華翻看弟弟之前發(fā)過的微信動態(tài)和照片，看到陳益波的最后一條動態(tài)發(fā)布于3月31日8時59分：“昨晚凌晨一點出發(fā)，現(xiàn)已上山。”還配了一張幾名消防員席地而坐的照片。有人還在下面評論“愿你平安歸來”。看到這里，哥哥陳益華突然聲音提高：“我們不要他當英雄，只想要他好好地回來。”

3月28日晚上，陳益波和母親視頻通話，只見他身后全黑，不像在屋里。他回復道：“剛打火回來，還在山上。”母親抱著哥哥的孩子打招呼，他在電話那頭笑著說：“乖乖，等小爸（叔）回來給你買新衣服。”

“不要買新衣服啦，就盼著你趕緊回來。”陳母回憶，那天晚上，山上信號不好，畫面斷斷續(xù)續(xù)，沒聊幾句就掛斷了。本想著今年9月小兒子當消防員就滿3年了，屆時就會有探親假，家里人還都盼著、等著他回家。

“再也等不來他報平安”

4月2日凌晨，幸更會收到弟弟幸更繁犧牲的消息，趕緊把在學校的幾個弟妹接上，趕往西昌。

幸更繁生于1998年10月，是云南省曲靖市會澤縣紙廠鄉(xiāng)紙廠村人，家里兄弟姐妹多，他排第二。會澤縣應急機動大隊大隊長耿云文記得，2014年，幸更繁初中畢業(yè)來到隊里，到了2015年9月初級征兵時，體檢因為尿里有隱血沒能過關(guān)，“這是很小的事，可能因為前一天休息不好，我就勸他再等一年”。

2016年9月，幸更繁通過體檢，如愿參軍入伍，后來被推薦到了涼山消防，一去就是兩年多，一次也沒回家。姐姐幸更會回憶，母親一直身體不好，弟弟一直掛念母親的身體，隔三岔五就打電話回來。3月28日那天，他還給母親打了電話，他說自己攢夠了錢，“等5月休探親假的時候就帶媽媽去昆明做手術(shù)，身體好了，一切就都好了”。

這些年在消防支隊，每當有空閑，幸更繁都會給家人打電話，但從不說自己工作危險。每次他出完任務都會和家人報平安，可這一次，家人再也等不到他那句“我回來了”。

（《新京報》2019.4.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