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明君 孟慶凱
【摘要】民族服飾文化是中華文化寶庫不可缺少的一員。服飾文化是民族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服飾文化的發(fā)展與傳承預示著民族文化的保持與創(chuàng)新。從符號學理論的角度看,滿族尚藍、尚白,蒙古族以藍、黑、白為尊,滿族與蒙古族在長期的民族融合貫通中,均保持了本民族固有的民族文化,又誕生了具有滿蒙融合特色的特有文化。服飾文化發(fā)展與民族起源有著密不可分的關聯(lián),各民族服飾文化在融合過程中既很好地保持民族自有特色,又能夠與其他民族實現(xiàn)有效貫通。滿蒙服飾文化識別了各民族的地域特征,識別了各民族的心理特征,象征著各民族的禮儀教化以及體現(xiàn)的身份等級,還預示著未來滿族和蒙古族服飾文化的傳承基調(diào)與變異、流行趨勢。
【關鍵詞】 符號學? 滿族? 蒙古族? 服飾文化
【中圖分類號】G640? ? ? ? ? ? ? ? ? ? ? ? ? ? ? 【文獻標識碼】A
【DOI】10.16619/j.cnki.rmltxsqy.2019.14.011
民族關系的本質(zhì)就是社會關系,民族文化是指按照民族精神與民族認同形成的約定俗成、不斷演化、民間與集體需要共同遵守的風俗文化與生活習慣。服飾文化是民族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服飾文化的發(fā)展與傳承預示民族文化的保持與創(chuàng)新。筆者以東北及內(nèi)蒙古地區(qū)的滿族、蒙古族為研究群體,以滿蒙民族文化為研究對象,從滿蒙民族的服飾文化著手,應用符號學理論,深入分析了滿蒙服飾文化的變遷、傳承,從而為民族文化的融合協(xié)同提供研究助力。
特倫斯·霍克斯認為獨立存在的事物與其他事物相聯(lián)系,且可被解釋,其本質(zhì)功能就是符號。[1]列別津和戈洛溫認為符號既借助某種意義實現(xiàn)內(nèi)在價值,又需要借助外在表現(xiàn)形式呈現(xiàn)這種價值,符號既具有精神外化物質(zhì)載體的特質(zhì),又必須有可以感知的外在形式。[2]巴赫金則認為“符號具有物質(zhì)性、歷史性、社會性、意識性、可解碼性、話語性和元語言性”。[3]皮爾斯強調(diào)符號包含形體、對象、闡述三個部分。符號形體表征可被外在感知的事物形式;符號對象表征可被感知的事物內(nèi)容;符號闡述表征符號形體的思想意義,即符號的解釋。[4]馬大康將人類最初的言語行為與行為語言劃分為“原生性符號”,將其他符號稱為“次生性符號”,從物質(zhì)性、規(guī)約性、意向性、解釋性四個層面歸納了符號特性。[5]
艾柯從來源、產(chǎn)生方式、意義功能三個角度將符號劃分為自然符號、人為符號、詩意符號。[6]索緒爾將符號廣義地定義為“語言符號”“非語言符號”,認為語言屬于人類生產(chǎn)活動中產(chǎn)生的文字語言、口頭語言,體現(xiàn)為符號形體與符號對象這兩面。[7]皮爾斯根據(jù)符號屬性將符號劃分為性質(zhì)符號、事實符號、通用符號;根據(jù)符號抽象程度將符號劃分為圖像符號、指示符號、象征符號;根據(jù)符號闡述將其劃分為詞類符號、命題符號、論辯符號。[8]蘇珊·朗格從空間上將符號進行多角度延伸,認為符號主要是自然符號與人工符號。自然符號屬于人類生活中自然形成的符號,人工符號則是人類加工創(chuàng)造并積極推廣的符號,主要包括理智符號、情感符號。[9]因此,符號是從事物中總結歸納的能夠表征事物屬性、體現(xiàn)事物價值并可被外在感知的一種語言。對符號的認知、發(fā)展、改進,將符號的意義從單純的“形似”表現(xiàn)逐漸推向更高層次的藝術再現(xiàn)。卡西爾強調(diào)“人為主體-符號體現(xiàn)-文化創(chuàng)造”的三位一體理論,提出“符號就是人的本性提示”,人就是符號主體和符號功能。[10]作為“后結構主義”符號學理論的代表人物,羅蘭·巴爾特在其著作《流行體系》中將服飾劃分為意象服飾、書寫服飾以及真實服飾三類。
滿族服飾的形成與特征。作為三大少數(shù)民族之一,滿族主要聚居于我國北方省份。按照滿族歷史,滿族服飾文化發(fā)展經(jīng)歷了滿族先祖與清朝兩大時期。
滿族服飾在先祖時期的發(fā)展可以分為三個階段。第一階段為以肅慎人、挹婁人、勿吉人為主的“開蒙時期”,族人先以豬皮或者樺樹皮做衣,以豬毛織布,服裝以纏繞式為主,多以尺布遮羞。后在初步掌握了紡麻、紡毛技術后,他們開始喜好貂皮,面料選擇趨于多元化,族中婦女開始著裝布質(zhì)衣裙。第二階段為以靺鞨族為主體的“發(fā)展時期”,其紡織、服裝均出現(xiàn)巨大進步,服飾延續(xù)了開蒙時代勿吉人的著裝特色,族中婦女喜穿布衣,男子喜穿豬狗皮為原料的皮衣,服飾接近中原地區(qū)的樣式,為長袍、圓領、腰束革帶,足著麻鞋或者靴子。他們同時仿照唐朝構建百官朝服制度,在服飾、顏色、樣版等方面借鑒唐朝,但又有別于唐朝。第三階段為以女真人為主的“大金時期”,織物多以棉、麻、絲為主,男子發(fā)式仍沿用前剃后辮的先祖模式,輔以色絲帶、寶石珍珠作為發(fā)飾。
滿族建立清朝入主中原后,為了體現(xiàn)尊卑有別,形成了民間服飾與官定服飾。民間服飾遵循“南衫北袍”,服裝以長袍、馬褂、馬甲、襯衣、套褲為主,配飾以鞋、帽、飾品為主。袍服是滿族族人共著服裝,旗人所穿袍服就是后世的“旗袍”,基本樣式為:緊身窄袖,圓領偏襟,馬蹄袖頭,四開杈,扣襻固定。服飾面料堅持以冬皮、夏布,以絲、綢、棉、麻、素緞為主。
滿族服飾的符號元語言。索緒爾構建了基于“能指”“所指”的二元符號學理論。皮爾斯構建了基于符號形體、符號對象、符號闡述的三元符號學理論。羅蘭·巴爾特重在研究服飾的書寫語言。基于這些符號學的理論,筆者選用技術性語言作為研究手段,重點研究真實服飾的技術性基本要素,即面料、款式、色彩、圖案、工藝等。
從典型款式元語言看,頂戴花翎是滿族朝服中最有特色的標志官階品秩的款式。袍服均遵循緊身窄袖、圓領偏襟、馬蹄袖頭、下擺四開杈、扣襻固定的基本樣式,后來演化出立領、左右開衩或者不開衩的樣式。整體而言,窄身緊袖是滿足袍服的標志性符號。馬褂遵循左、右、后“三開衩”、圓領對襟、短袖袖長到肘部、扣襻固定的基本樣式。在官定服飾中,馬褂依據(jù)衣服長度、色彩紋飾作為職位高低的區(qū)別。領衣、披肩領為官定服飾中服袍上單獨外加的硬領,連結硬領下的前后長片,春秋兩季用料為湖色的緞,夏天為紗,秋冬為皮毛或者絨。馬甲遵循立領對襟、長度齊腰、扣襻固定,供各部、各司官員穿著,以皮質(zhì)為主,后期有棉、麻、絲等面料,輔以異色花紋鑲滾裝飾。套褲無腰無襠,獨立分離的兩個褲腿分護兩腿,臀部外漏,扎帶輔以流蘇為裝飾。
從典型色彩元語言看,滿族崇尚藍、白二色,象征黑土地的藍天白云、茫茫林海。從典型面料元語言看,滿族服飾面料最常用的是皮裘,滿人往往頭戴皮帽、身穿皮襖、外罩皮衣、下著皮褲、腳穿皮靴。從典型工藝元語言看,滿族服飾多以繡、鑲、嵌、滾、盤為主。繡即刺繡,滿人刺繡各種圖案在袍褂上,民間多托以吉祥祈福之意。鑲,則是多以花邊、對紋、織帶等鑲嵌在衣領、袖口、下擺、開衩等處,形成對比的裝飾效果。嵌,指在面料之間的夾縫中嵌入布條或者是花邊。滾,則指通過絲線包光服飾邊緣。盤,主要指盤扣工藝。從典型圖案元語言看,滿族服飾圖案主要分官定服飾圖案、民間服飾圖案兩類。官定服飾圖案多以龍、蟒紋飾為主。
蒙古族服飾形成與特征。蒙古族服飾的形成經(jīng)歷了四個時期:第一時期是史前時期,其服飾與滿族相似,以尺布遮羞。到了新石器時期,隨著生產(chǎn)力水平的提升,蒙古族人逐漸使用衣服、袖子、開衩袍等服飾。第二時期是戰(zhàn)國時期,蒙古族服飾逐漸轉向以皮質(zhì)為主的衣物,如皮襖、皮帽、坎肩、長袍等,服飾特點是以短衣為主,大襟開向反面,并逐步實現(xiàn)與鮮卑、匈奴等族群的融合。第三時期是元朝時期,服飾由原來的等級森嚴的特色逐漸轉變?yōu)闃O具感染力的時代“品牌”,在服裝色彩、服裝款式、服裝面料以及服裝配飾等方面進行了更為詳細的區(qū)分。第四時期是北元及明清時期,此時期蒙古族的服飾文化既最大可能地保留了自己的民族特色,也逐漸與其他民族完成融合。
蒙古袍是蒙古族最具特色的民族符號。蒙古族人春秋著夾袍、夏季著單袍、冬季穿皮制長袍或者棉制長袍。蒙古袍色彩、面料因人而異,款式為長形、右衽,開衩或者是不開衩,領口、袖口、衣襟處配以不同色彩、不同紋飾的鑲邊,袖子分為馬蹄袖、無馬蹄袖,與滿族服飾相近。此外,扣袢兒既固定蒙古袍,又與鑲邊、款式相匹配,起到裝飾效果,滿足人們的審美需求。蒙古袍坎肩分長短、無領無袖,前有裳無衽,后長倍于前,有鑲邊,分對襟、開襟。其腰帶長約3~4米,以絲綢為面料,以紅、黃、綠為主色,層層纏繞腰間,配以適宜的鑲邊,與蒙古袍顏色相匹配,產(chǎn)生色彩鮮明的對比效果。蒙古族女子多纏繞三角狀的短腰帶,材質(zhì)、色彩、款式均與蒙古袍相對比,以達到對女子健美纖細的要求的審美效果。其腰帶除滿足人們的審美需求,更注重保護人體內(nèi)臟、防寒保暖。其靴子以皮革、布料、氈子三種材質(zhì)為主:皮革一般選用牛皮,分澀面牛皮、光面牛皮;靴底分軟底、硬底。布料一般選用大絨,配以金絲線繡的精美圖案。
蒙古族服飾的元語言。筆者重點通過研究蒙古族服飾的圖案、色彩、款式、材料、工藝等技術性基本要素來分析蒙古族服飾的元語言。從典型款式與典型色彩元語言看,阿拉善部落的蒙古袍季節(jié)性特征顯著,夏有單袍,春秋有夾袍或者薄棉袍,冬有皮袍或厚棉袍;其為長形大襟,高圓角領,右側扣袢兒,開衩處配以鑲邊綢緞;男子腰帶間掛蒙古刀、褡褳;該部落蒙古族女子蒙古袍無開衩,馬蹄袖,未婚婦女系腰帶,已婚婦女外穿坎肩,對襟,兩側有衣兜。察哈爾部落的蒙古袍以羊皮為材質(zhì),開衩,衣領、衣襟、袖口配以深色鑲邊;已婚女子穿后開衩坎肩,坎肩前襟有衣兜;該部落的蒙古袍多以紫、黃、紅、青為主,已婚女子的蒙古袍多以粉、綠、青為主。從典型的服飾材料元語言看,貂皮、狐皮、鼠皮、貍皮是蒙古族經(jīng)常選用的服飾材料;豬皮、羊皮、牛皮、狼皮等是蒙古族人應用最為廣泛的服飾材料。在征服歐亞大陸的過程中,來自于西亞的繡金錦緞也成為了蒙古族服飾融合后的重要特征。從典型圖案元語言看,蒙古族崇尚自然,自認為是蒼狼白鹿的后代,因此,圖案選取多以花鳥蟲獸、吉祥瑞物為主。
滿族服飾尚藍、尚白,蒙古族服飾以藍、黑、白為尊,滿蒙兩族服飾文化在長期民族融合中,既保持了本民族固有的民族文化,又誕生了具滿蒙融合特色的服飾文化。
滿族服飾色彩明度較高,具有強烈的色彩對比度。滿族皇親國戚的服飾專屬享有明黃色,象征其處于等級權力的巔峰;民間服飾則以青色居多。蒙古族服飾講究色彩比例與色彩排列;蒙古族最早崇尚青、白、紅,青色象征藍藍的天空,白色象征吉祥與圣潔,紅色象征太陽,這三色在蒙古族女性飾品中應用最為廣泛。后來,蒙古族服飾在清朝時期受滿族服飾文化的影響,轉而崇尚藍、黑、白三色。
滿族入關建立清朝后,滿族人民服飾材質(zhì)多以絲、綢、緞、紗為主,配以象征身份地位的頂戴花翎。滿族平民百姓服飾多以廉價的紡織物為材質(zhì),帽子多以皮質(zhì)為主,配飾多以金銀為主。蒙古族人民的服飾材質(zhì)則多以動物皮毛為主,后受中原文化的影響,又多以絲、綢、緞、布為主。在這點上,滿族與蒙古族相類似。蒙古族帽子多以呢料為主,貴族的帽子配飾多以動物皮毛、銀飾為主,平民百姓的帽子配飾則以骨雕手工藝品為主。
滿族服飾圖案多以薩滿圖騰為主,龍蟒紋樣、花鳥蟲獸、幾何圖案等是滿族圖案的首選。蒙古族服飾圖案多以幾何形狀、花鳥蟲獸、山川樹木為主,輔以極具宗教氣息的八寶、蓮花、銅錢等圖案,象征蒙古族人民對自然和生活的熱愛。
無論服飾色彩還是服飾材質(zhì)、服飾圖案,滿族與蒙古族均具有一定的相似度。這些相似之處不僅將滿族與蒙古族緊密聯(lián)系在一起,還將兩個民族在歷史長河中的融合痕跡予以保留。從符號學理論的角度看,滿蒙服飾文化既識別了各民族的地域特征,也識別了各民族的心理特征;不但象征各民族的禮儀教化以及體現(xiàn)本民族的身份等級,還預示未來滿族服飾文化、蒙古族服飾文化的傳承基調(diào)與變異、流行趨勢。
民族服飾文化是中華文化寶庫不可缺少的一部分。筆者以符號學理論為基本指導,從服飾款式、服飾色彩、服飾面料、服飾工藝等方面,分別對滿族服飾文化、蒙古族服飾文化進行了深入探析,并應用符號學理論對滿族、蒙古族服飾的文化內(nèi)涵進行了有效總結,指出了符號學理論對各民族服飾文化的識別與交流的意義。
(本文系教育部人文社會科學研究項目“東北文化與東北繪畫研究”的階段性成果,項目編號:10YJA7600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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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 編∕周于琬
Abstract: National costume culture is an indispensable part of the treasure house of Chinese culture. Costume culture is an important part of national culture. The development and inheritance of costume culture indicate the maintenance and innovation of national culture.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semiotic theory, the Manchu prefer blue and white, while the Mongolians regard blue, black and white in esteem. In the long-term national integration, the Manchu and the Mongolians both have maintained their own inherent national culture, and also generated the unique culture with the characteristics of Manchu-Mongolian integration. The development of costume culture is closely related to the origin of the nation. In the process of integration, the costume culture of all nationalities not only keeps its own characteristics, but can effectively connect with those of other nationalities. The Manchu-Mongolian costume culture helps to identify the regional and psychological characteristics of different nationalities, symbolizes the civilized etiquette of different nationalities and the level of personal status, and also indicates the inheritance keynote, variation and popular trend of the Manchu and Mongolian cultures in the future.
Keywords: Semiotics, Manchu, Mongolian, costume cultur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