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禮孝 張黎明

一百三十年前,現代城市規劃的奠基人卡米諾·西特曾經尖銳的批評道:“在沒有關于新區將如何發展的任何想法的情況下預先進行規劃,這是現在司空見慣的做法……‘我們肯定能完成什么有用而美的東西,但我們不知道它是什么,因此我們就謙恭地將這一我們從來不詳細了解到問題擱置一旁,而把土地劃分為規則的方塊,以便能夠開始以平方英尺為單位進行的交易?!奔幢氵^了一百多年,在“地理是城市經濟增長的重要決定因素”(陸銘,2016)的土地經濟時代,這種規劃模式仍然存在。而在新時代,也即全面建設小康社會的決勝時刻,如何打破城鄉發展不平衡的現狀,消弭地理劣勢等對地域經濟發展的負面影響,成為當下許多學者、規劃機構和政府研究的當務之急。
我們從國內外眾多成功的地區和城市的實例中進行總結,分析其社會全面進步和發展的動因,雖然不能強行得出一個一般的原則,但去除表面的混雜信息,我們不難看出,這些實例都或自覺或不自覺對除地理條件之外的空間要素,如文化傳統、歷史、藝術等資源要素進行開發,形成新的“體驗型經濟”。在操作手法上,它們大多涉及以下幾個方面:產業提升、空間設計、事件引爆,社群營造、文化培蘊等。它們通過對空間進行當代價值的再創造,給城鄉發展找到新的活力,并使其兼顧社會發展、經濟、文化、生態之間的平衡。我們將這一系列動作總結為“空間價值創造”。
1. 空間價值創造的整體性策略:
我們時常提及的空氣污染、交通阻塞、文化同質等城市問題,都是缺乏整體性發展策略所導致的。城鄉發展是多元而復雜的,需要兼顧社會發展、經濟、文化、生態之間的平衡,而具體到某一個領域又細化出若干專業。在城鄉的發展過程中,很難做到整體的銜接和平衡,而這一點又是城鄉發展中必然要做到的。城鄉發展的整體性策略是要求不以某一個專業為單一出發點來思考問題,而是將城鄉發展的多層面問題進行并置,多專業領域專家智庫協同研究,把握城鄉發展的整體方向。CBC提出用“大師工作營”的方式,將城鄉發展放在一個時間的軸線上來審視,把未來的發展要素前置,將策劃、規劃、建筑、景觀、遺產保護、資本、業態、運營等放在同一個研究平臺,從城鄉整體可持續發展的角度,探討具有針對性的系統性方案。
2. 如何進行“空間價值創造”:
(1)產業提升
一個地方有產業、有就業,才會吸引人口流入。要找到新的經濟增長點,需要找到對于當地來說具有比較優勢的產業。在一些人口流出嚴重的鄉村地區,發展具有比較優勢的旅游和發揮當地特色的相關產業是一個不錯的選擇,比如以旅游和美食為主要產業的陜西省禮泉縣煙霞鎮袁家村。20世紀70年代之前的袁家村,是當地出了名的貧困村。從改革開放初期大力發展集體經濟和村辦企業,到如今以環保、綠色、生態的可持續發展觀念大力發展以“關中印象”為主題的民俗文化旅游產業,總人口數還不到300人的袁家村不僅自身能達到過億的年收入,還帶動周圍十余個村子共同致富,并在今年入選首批全國鄉村旅游重點村名單。
北京大山子的798藝術區則以藝術文化創意產業集群享譽國際,從一個荒廢衰敗的工業片區,通過當代藝術產業、藝術家社群,轉身為具有獨特空間價值的國際化名片。類似的還有宋莊,原本是北京東郊的一個普通鄉村,由于一大批當代藝術家的入駐和聚集,誕生了從藝術家工作室到畫廊、畫材等的藝術產業鏈條,形成了比較完整的當代藝術產業,也相應的增加了公共設施和住房的需求,從而全方位地促進經濟增長。
(2)空間設計
對城市里的負空間以及基礎設施薄弱的鄉村進行空間梳理改造,利用現代技術手段提高居民的生活品質,是改善空間體驗的首要出發點。我們一方面懷念“桃花源”一般的寧靜優美的生活,一方面又嫌棄“鄉土”和“古舊”的落后和不便。區別于傳統改造對于建成環境(尤其是維持或裝飾村莊表皮)、沿用鄉土材料、遵循本地文脈、居民就地回遷等原則的嚴格恪守;CBC的探索格局更大,通過組織建筑、藝術文化各個專業的專家和設計師,采取大師集群設計的形式,在一定的策劃和一致的價值認知之下,從整體規劃,到單體建筑,甚至是一個小小的雕塑小品,都精心籌劃。以“針灸式”的建筑改造帶動整個片區乃至輻射周邊區域的發展,在延續文脈的同時,創造宜居的新空間形式。
通過研究各地實例,我們發現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可供借鑒的方面是“大師”的IP效應。通過優秀的建筑師來創造空間價值的案例屢見不鮮,建筑大師及其作品創作本身即可能成為一個事件性的行為,能為一個默默無名的地區帶來巨大流量,而最終作品往往會成為地標,形成社區新的DNA,塑造居民的自我認同。
被譽為“用一座建筑激活一座城市”的古根海姆美術館給西班牙的衰敗港口城市畢爾巴鄂帶來了的轉型發展的契機。建筑師弗蘭克·蓋里設計的古根海姆美術館,不僅創造了獨特的美術館空間,更塑造了新的城市形象,成為城市的名片;伴隨畢加索、塞尚、康定斯基等著名藝術家的展出以及創意機構的入駐、藝術設施等創意空間的增加,激發了城市的文化藝術、創意產業的興起,從而帶動經濟復蘇,而古根海姆博物館則成為城市更新進程啟動的標志。許多城市都想效仿“畢爾巴鄂效應”,鮮有成功。究其背后的邏輯,僅憑一座建筑并不能改變一座城市,而與各種城市部門、各種公共和私營機構、資助人、藝術家和相關政策等都一一關聯。建筑在此作為觸點,通過建筑師的前瞻性和社會性考慮,成為空間價值的載體,觸發城市一系列蛻變。
(3)事件引爆
大事件是創造空間價值的方式之一,許多城市由于有了大事件改變了產業的發展方向、提升了城市的公共配套設施、打響了城市的知名度。烏鎮通過烏鎮戲劇節、烏鎮互聯網大會為自身找到新的發展定位,走出了古鎮發展的新道路;達沃斯論壇之于達沃斯更是如此,讓一個地理偏遠、交通不便的小鎮變為世界經濟的風向標。持續性的大事件為城鄉發展帶來營收、吸引人流、形成品牌。
(4)社群營造
無論是鄉村問題,還是城市負空間問題,都關乎經濟問題,但首要卻不是經濟問題。對于任何欠發達地區,正確的投資都是投資于人,任何長遠計劃都應該是關于人的計劃。“空心村”或者“幼老村”所缺乏的不是固守一方土地的傳統村民,而是有先進思想和文化的“新村民”。上文提到的宋莊和798藝術區,都是通過“社群的營造”為一地發展注入了內在動力,藝術家群體和高知識水平人群的入駐,帶動了社區藝術審美、生活方式的構建和提升。
(5)文化培蘊
陸銘在《大國大城》一書中以翔實的研究數據表明:在長期內緩解一個地方的地理劣勢的政策,不是投資,不是增加一般性的政府支出,而只能是教育。曾經的工業礦區里爾,將文化項目作為城市規劃建設的基礎,成為了如今的歐洲文化之都。里爾市政府通過系統的文化政策,如全球化的教育項目等,強化文化的可達性,讓每個里爾人從小就開始對藝術創造產生興趣,為城市的持續創新發展培育長遠的人力資源,保持城市的吸引力和創新性。
3.結語:
對于空間價值創造的機制我們還在探索中,期待通過更多深入的研究和案例支持,使這個模糊的空間價值范式的實施過程逐漸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