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不可承受之重

車淑婷

學生成長道路上的錯誤，就像學習走路的幼兒跌跟頭，絕大部分和道德品質沒多大關系。認識到這一點，我們才能給予孩子一份成長過程中特別需要的寬容。

又是燥熱的一天，這個周四和前一天沒有什么區別。學生似乎也和這天氣一樣，相比初一更熱情一些，也更浮躁一些。至當班主任以來，我的生活也是三點一線：教學樓、宿舍、飯堂，學生的進步、成長、煩惱與問題便是這簡單而充實的教師生活的重心。和前一天沒什么區別，我吃過晚飯，在晚自習前半小時到辦公室。和前一天沒什么區別，我計劃好要做的事情，布置學生今天要完成的作業。和前一天沒什么區別，我問兼班長一職的課代表今天班級紀律如何，但答案卻和前一天不一樣。班長和副班補充著向我說了事情大概，但我一時仍不清楚發生了什么。接著我逐一叫了兩個平時品行端正的學生過來，讓他們再說清事情經過。晚自習的鈴聲響了，我盡量不讓自己的神情有任何不同。但學生低著頭時偷偷觀察的眼色告訴我，他們知道今天犯了很嚴重的錯誤，也在等著我的反應。

在語文作業的30分鐘里，我盯著平時愛講話的幾個同學，猜測會是哪幾個表現最惡劣;看著偶爾會犯錯的一些同學，心想他們是否參與其中;眼角帶過幾個安分守己的學生，不知他們是否有制止過不好的行為。終于到了英語作業時間，我平靜地說“英語作業是每個人拿出一張紙，寫出音樂課的經過，有哪些讓你覺得恥的事，自己的或別人的都可以。”我在黑板上寫了一個大大的“恥”字。學生們倒抽一口氣，似乎不懂我的出牌套路，但又感覺是在預料之中。陸續交上來后，他們接著寫物理作業。教室里安靜的只有筆在刷刷地移動，但我的心里卻是雨點不停。

“我們到了音樂室里很興奮，音樂林老師有事不能來，是之前教我們的宋老師來上課的。宋老師讓幾個同學表演了節目，但是下面很吵，老師說了幾次安靜都沒有靜下來。接著老師彈琴讓我們唱歌，也有一些人在講話沒有唱，還有幾個男生學女生唱，最后宋老師生氣了，拍了桌子讓我們靜坐，一直到下課后10分鐘都在和我們講道理。”

“信息課室里很悶，下課了我飛快地跑出來。到了音樂室，空調居然用不了。我很熱，但是旁邊老是有嗡嗡的聲音吵個不停，像蒼蠅一樣讓人煩躁。”

“剛來這個班級不久，我自己坐在角落，沒有跟他們講話，只想發呆，但是發呆也總是能聽到很多講話的聲音。不知過了多久，音樂老師生氣了，讓我們靜坐。”

“宋老師很生氣，說了幾次安靜都沒有用，最后只能讓我們靜坐，說我們班初一的時候很乖，現在都變了。”

這些話在不斷沖擊著我，讓我鼻子發酸，眼睛發脹。自己帶出的班級有這樣的問題，對于任何一個班主任來說都像刀扎在心上。

“我還記得你們第一次來音樂室的時候簡單而快樂的臉龐，但現在卻變了，變得讓人看到這張臉就心生厭惡。音樂老師是這樣說的。”

這些簡短的句子是最沉重的一擊，我突然呼吸困難而大口喘氣，不禁抽泣得肩膀抖動，眼淚止不住，聲音也捂不住。我不敢看他們，在鈴聲響起時走出了教室。

在辦公室整理好情緒后再次走進教室，他們抬頭看了我一下便低頭寫作業了。我接著看完剩下的內容，挑出一些。在下課前15分鐘，聲音哽咽，“我還記得你們第一次來音樂室的時候簡單而快樂的臉龐，但現在卻變了，變得讓人看到這張臉就心生厭惡。”這句話我說了3遍，一次比一次失望。

我語重心長地說“如果你們在校園里再次看到宋老師，你們要如何面對她？在你們這樣最美好的年紀，應該是純真而積極向上的，怎么會變成這樣呢？你們的臉讓人一看到便心生厭惡，那活著還有什么意思呢？如果你們對于自己的行為和其他同學的行為感到羞恥，那送你們兩句話：知恥而后勇，希望你們能有勇氣去面對自己的缺點并改正;知恥近乎勇，就算不敢面對，知道羞恥的話也能時刻提醒自己。”

“一年以來我們都在強調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任課老師也夸贊我們班紀律好。但一節音樂課就毀掉了，你們使它成為我們班的一個污點。補救辦法便是以后都認真上好每一堂課，遵守紀律。”說完后我便走出教室，沒有多停留一刻，因為我的聲音沉重，我的神色沉重，我的心情沉重，我想他們也是如此。

，不論早讀、上課前的預備鈴還是上課時，只要我出現在教室，他們都會示意要安靜下來，一切都小心翼翼。我知道昨天的一切他們有所觸動，同時也想表現好一點。我看在眼里，卻沒和他們交流太多。這個周末班群里異常的安靜，沒有閑聊和斗圖。接著周一也是如此，讀書聲音卻沒有力量，他們無精打采，上課時也小心翼翼的不敢多說。我意識到問題了。

在班會課上，我再次提起音樂課的事，“之前讓大家寫了音樂課的經過，我看到后情緒很激動，因為大家是我一直帶過來的，就像是我自己的孩子一樣。當其他老師這樣評價你們，我的心情非常復雜。這次事情很嚴重，我知道你們也意識到了問題，但我不希望它一直影響你們的情緒。我們應該把它放下，前行，但不能忘記。”說過后我如釋重負，他們之后的狀態也好了很多，至少不會一直有負罪感和愧疚感。

教育的核心就是要培養學生的自信。蘇霍姆林斯基曾說：教育的核心，就其本質來說，就在于讓兒童始終體驗到自己的尊嚴感、自信感。自信和尊嚴是一個人成功的基礎，如果孩子失去了信心，就會做什么事都垂頭喪氣，打不起精神來。他們犯的錯誤，有時是“不經意的錯誤”甚至是“美麗的錯誤”，是成長中的必然。我們卻習慣于站在成人的立場上，從成人的視角對孩子提出種種要求，設定發展目標，生硬灌輸、呆板說教，強迫孩子接受。結果必然是要么鑄造出畸形的人格;要么鑄造出千人一面的喪失個性的木偶;要么傷害學生的心靈，形成終生難以彌合的傷痕。

教育應該像農民種莊稼一樣，春天播下一粒種子，缺少水份為它澆水，長滿雜草為它除草，遭遇蟲害為它灑藥，缺少營養為它施肥，讓它能在一個健康的條件下一天一天的長大，直到秋天收獲果實，這期間我們不能在其上方施加品質上的評判。如果學生犯了錯誤便升級到他品質問題，這會有損他的自信與尊嚴感，讓他背負愧疚感而不敢行動。

品質好壞的評價對學生來說是青春里不能承受之重，我們應該給予寬容和引導，讓他們自由呼吸，前行。

（作者單位：廣州市廣大附屬實驗學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