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私

楊小東

今之社會，皆以廉者以示世人，倡廉義以行其道。世人多愛廉而憎貪利者，乃人之所趨也。

人雖欲行廉風，而貪者不絕，何也？蓋私也。

公者為私，德之所過；私者為私，利之所誘也。

私者，為名逐利，分而論之，具有暗私、明私之類。

暗私者，寡德之人也。其當位，猶懼生死，而專行中庸自保之道、習明哲保身之術。雖不入污濁之群，其亦是私也。寡德無為之人，雖不取府庫之一二，唯圖避責于公憤，竊命于自家。其行不明損，然其德止于己私。故寡德之人亦為私，不為廉。明私者，有私而不彰私也，世人不知，猶以為德碩智博，其風高亮節。詐也﹗

明私者，夫愚夫也﹗好私且貪。然明私者，若行竊于白日之下，其視法制如蔽履，則民視之如仇寇，故其必自斃。其人德寡智薄。明私者，損公而肥私，日久成貪，以私為大，以己為公。饕餮之口，欲霸蒼穹；明私之手，盡抽民脂。損民之千萬，填己之寸心。其欲不節，其行必露。如其度小惡收起心尚可自救，禁范民口而保川之不潰。

廉者，存公守正也。存公則去私，守正而求制行。故廉生于私亦亡于私。然明私、暗私，孰為禍？吾不知也。惟知暗私者眾，明私者猖。且夫明私者刑于法制，而暗私者保于無知。世人查物，多見其表，焉知其心？明私者顯其行，而暗私者遁其心。是故明私者易露，暗私者奸猾。若以多養少，以暗助明，則少亦固。明私之心，日益驕固。明暗不絕，日月相屬，世風污濁，其有不敗乎？

世有久法乎？尚存哉。法制行世，假人也。法之久，久乎于執掌。執掌不公，法則廢之。執掌不守，則法亦若不存。世有恒法，而世無恒世，人無恒心。法欲行其道，必先肅其人。法之危漸，不可不察。

明私者乏法繩之，其心有如脫韁之馬，沖毀德法之樊籬。然吾所悲者，蓋暗私之無為。

其利不損，其愿為民發乎？非也。兩利相搏，明私者侵其一二，掠其三四，然不及立身之本，猶不視之。

《贊學》曰：夫天下之貴者，人也。是故人為本，而善本者，公者也。何為公者，代行民之意，權框民之事者。若明私、暗私者集萬民所求，居法之執掌。處俗世之下，明私者欺民貪利，暗私者止乎一家。民妄求公義何存乎？為公不行善、不明道、不立節、不彰德，公者之恥也。

暗私者無為，其心雖不自損法，然其行賄貪，乃禍之巢也，民之悲也。暗私者無芝蘭之德，亦無爛泥之腐質。是故其身存亦不存，其權有亦不有。坐而緘其口者，法亦不行，民之言路不通。

暗私者如此，明私者何如？明私者固有奸猾之才，和珅之志，導之以《黑厚》 、習之以《官經》 ，其亂權之事，有不濟乎？

是故德法虛于無為，崩于貪邪；而公者得權于民，害民以權。然德者，正心也； 法者，正廉也；權者，正公利也。三者盡荒于私，而廉不亡，乃怪也。

孟子曰：養心莫善于寡欲。故因欲生私，得私增欲。然寡欲而生廉乎？欲者，人因之而立，亦因之而亡。草木有欲，則避瘠壤而攀陽澤；百獸有欲，則奪棲地而續其生。況乎人哉？人之欲，且不論經天緯地之志，亦不漏茶飯之思。

《論語·公冶長第五》：子曰：“吾未見剛者。”或對曰：“申棖。”子曰：“棖也欲，焉得剛？” 然無欲定剛乎？世有此人乎？古之避世絕世者，其真無欲邪？吾以為非也。若其無欲，何須謂己無欲？自稱無欲超俗者，則必有欲。實其所欲者，蓋名矣。大隱隱市之心，乃非欲乎？君子非無欲，善假于物也，如是而已。

有長才不出世者，或歸隱于山林，或遁于市井。然有長才者，其能不欲乎？莫不擇時而動，待時而出。若其不堪適世之質，處紅塵而惑心，遇高達而獻媚，既思其利，而恐其禍。遂遁走而退田園以求靜。其為修心乎？圖增笑兒。故曰其行乃避欲而非無欲。

是故人欲乃人之常理也，私亦不絕。朱子曰：存天理滅人欲。而陽明格物致知，知行合一乃知物理。天理者人欲也，人欲者天理也。

吾觀今之亂公損廉者，其所欲者莫于美服、淫樂、權道也。居廟堂之高而不憂其民。《遏利》有云：是貪者，必將敗其類。亂公者視民利如土，而己欲甚海，以杯土填其欲海，何時止也？窮欲者愈知其理，則愈以陽謀陰謀以效其私心。窮欲之公者，不思公，貪殘專恣，不奉法令，侵冤小民。取之父母，藏之私囊。更有厚顏寡德者，冠其行以公義而蔽其私心，其行卑劣，為君子所不齒。其雖有暗私者助之，然其久乎？弗能久也。

民視其惡行，有不怨乎？民雖有冤，而民泄憤之道塞，何也？蓋民勢弱也。民勢弱于德薄、法馳、權亂、欲荒。而亂公者勢如中天之日，民勢如日下江河。亂私者其勢越盛，則侵民利越切。然民勢日下，其完責于亂公者乎？蓋民亦私也，民私而非一心也。而至亂公者塞民言之路，掠民衣食之舟，民豈敢言乎？民者欲索公理于法度，反受亂公者害，亂公者棄民之所托，民豈不自危？是故公者去廉遠矣。

今之論私，欲求廉理。夫為廉者，以守正為基，以愛民為本。為公者所施廉行，其民效也，此道通流，則世風清廉。然欲公者廉，必先正人德、嚴國法、制公權、束己欲。正人德以修其身，嚴國法以刑其罪，制公權以框其行，束己欲以善其心，以致上下齊心齊德，世豈不廉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