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布鞋

周曉嫻

城市的第一場大雪簌簌落下，天地間，頃刻間充滿了國畫般的留白，讓我心中微顫。毅然走出暖意濃濃的房子，雪中漫行，雪中獨行。喜歡這種不被人打攪的行走，任雪花肆無忌憚，紛揚落下，落在身上，打在心上。

或許是走累了，抑或是感覺真的有些冷了，大腦還未意識，腳卻不經意間邁進了路盡頭拐角處的一家小店。淡淡的盤香味在鼻息間頃刻蕩漾開來，嗯，是我喜歡的味道，慢慢蘇醒的意識催促著我去打量周圍的一切。小店里養著各種綠色植物，當這片綠意盎然在冬日的嚴寒里與充滿民族特色的服飾擺放在一起的時候，整個店鋪便有了家的感覺，溫暖而心安。

在小店里緩緩地挪步，拿起，靜觀，輕撫，放下，時間竟如此悄悄。轉身瞬間，貨架上安靜地躺著的一雙方口布鞋跳入眼簾，紅艷艷的碎花布匹輕壓其下。當布匹張狂的艷紅與布鞋內斂的朱紅碰撞在一塊時，心中的弦仿佛被人撩撥，塵封的童年記憶似泉而涌，在此刻剎那間被開啟……

那時也如今日一樣，在一個大雪亂飛的冬日，年幼的我踩著一雙母親針針線線給納的輕巧、柔軟、紅色的棉質布鞋走在通往學校的路上，不料，積雪太深，包裹雙腳的布鞋被雪水無情地浸潤、澆透。入夜，母親滿懷愛意地幫我將鞋輕輕放在爐火旁烘烤。一整夜的工夫，打濕的布鞋竟被焐得干干的，還夾雜著絲絲爐火的暖意，只是右鞋內側靠近大腳趾的位置被爐火壁烘穿了個小窟窿。固執的我，在次日的清晨，顧不上母親的勸說，麻利地套上那雙長著破洞的布鞋，樂顛顛地沖出了家門，丟下手中拽著另一雙鞋，朝我呼喊的母親……時隔多年，對布鞋的那份情愫依舊留存于心，或許是年幼的我便知曉了曾經那雙布鞋納入了母親多少個日夜辛勞，多少點星月，多少聲雞鳴，多少絲暗黃的燈光，又飽含了母親多少慈愛，多少深情，多少心血，這份包裹在鞋中的暖和、厚實、妥妥踏實的安全感讓我迷戀至深，以致我對穿著破洞鞋進教室會被伙伴們笑話的境遇也無絲毫憂心，因為有母親愛的包裹對我來說亦是足夠。今日，當我再次瞧見那抹鞋紅，心房竟被再次敲打，欣喜、雀躍，毫不猶豫地將它們擁入懷中。只是當年屬于我的那雙布鞋，早已被時光的洪流卷走，被成長的浪花擊碎，遠遠地舍我而去了，余下的只有我的思念，而我多么想喚它一聲：別走！

（作者單位：湖南農業大學）

（責任編輯 劉冬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