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艷 黃蒙






摘要:2017年至2018年上半年,歐洲經濟創下十年來的最快增速;但2018年年中后,內生動力不足與外部環境惡化兩大因素疊加,使歐洲經濟增速大幅回落。2019年,全球經濟疲軟與貿易減速、結構性改革進展緩慢,歐洲財政聯盟前景不明、歐洲一體化進程受阻等是影響歐洲經濟發展的重要因素。中國應該和歐洲繼續拓展合作領域,攜手反對貿易保護主義,尋求利益共同點,共同推動全球經濟的穩定發展。
關鍵詞:歐洲經濟?外部風險?結構性改革
作者簡介:東艷,中國社會科學院世界經濟與政治研究所研究員;黃蒙,中國社會科學院大學(研究生院)世界經濟專業博士研究生。
一、2018年歐洲經濟運行情況
(一)整體增速放緩
2017年歐洲經濟實現了十年來的最快增長,歐元區和歐盟國家經濟分別增長2.2%和2.3%,但2018年前兩季度,歐洲經濟增速從2%以上的區間回落,呈放緩態勢。尤其是三季度國內生產總值(GDP)增長率大幅下滑,顯示歐洲增長的內在動力明顯減弱,歐洲經濟的未來不容樂觀。2018年前三季度,歐盟(含英國)經季節與工作日調整后①的實際GDP環比年化增長率分別為1.58%、1.91%和1.24%。歐元區增長放緩的態勢與歐盟較為一致,且增速更低,三個季度的實際GDP環比年化增長率分別為1.49%、1.75%和0.62%。
從最終支出的構成看,凈出口是2017年歐洲經濟復蘇的最主要動力。但在全球經濟增速放緩的大背景下,2018年的外部需求不足,加之美國單邊主義的保護性貿易政策使歐美間爆發貿易爭端的風險日益增加,歐洲出口降幅明顯高于進口,使2018年歐洲凈出口對GDP的貢獻由正轉負。外部需求的驟降成為2018年歐洲經濟疲軟的首要原因。
內部需求中的消費一度對2018上半年的歐洲經濟增長發揮了重要作用,但2018年三季度消費貢獻率的迅速下滑也是不爭的事實。尤其是私人消費的降幅異常明顯,表明消費者信心的持續改善遭遇重大挫折。
投資方面,2018年的總資本形成與上年相比似乎有很大增長,成為支撐2018年歐洲GDP的中流砥柱。但查看明細項目,便會發現固定資本形成事實上并未增加甚至有所下降:歐元區2018年各季度固定資本形成的環比年化增長率平均0.51%,與上年基本持平;歐盟2018年平均為0.48%,甚至比上年下降了0.16個百分點。真正變化劇烈的是存貨“投資”的由負轉正:歐元區各季度存貨的環比年化增長率由2017年的平均-0.32%變為2018年的平均0.53%,上升了0.85個百分點;歐盟由2017年的平均-0.33%變為2018年的平均0.49%,上升了0.82個百分點。因存貨由負轉正導致的總資本形成的增加,并不是一個值得樂觀的信號,因為這反映了需求的增長低于企業預期。悲觀預期只會使企業更加謹慎地對待擴張,優先去庫存,從而減少投資,拖累經濟增長。
因此,考慮到2018年的存貨增長速度,歐洲經濟的減速要比GDP統計數據所顯示的更加劇烈一些(如圖1)。
(二)主要國家增長情況
德國、法國、英國、意大利和西班牙的GDP之和占歐盟GDP的69.81%,其中,德國、法國、意大利和西班牙四國GDP之和占歐元區GDP的75.35%。因此,這五個國家的經濟表現對歐洲的經濟增長態勢起著主導作用。
作為歐洲第一大經濟體,德國經濟的走勢常常承擔著歐洲風向標的作用。在一二季度的增長減速之后,德國經濟在2018年三季度遭遇罕見的環比負增長(-0.79%),為2015年一季度以來的首次萎縮。其中,出口的負增長是外部環境惡化的表現,并非折磨著德國一國;但私人消費的負增長即使在歐洲內部也是少見的,實實在在地表明德國內需的減弱。同時,受歐盟實施新的全球統一輕型車輛排放測試規程(WLTP)機動車排放認證系統的影響,德國汽車業三季度產出明顯下滑。可以預見,以汽車為支柱產業的德國經濟將進一步承壓。
法國經濟前兩季度的表現不及歐元區的平均水平,實際GDP環比年化增長率只有0.64%和0.62%。物價上漲、消費持續低迷是導致法國經濟增長乏力的重要原因。同時,法國政府推行的結構性改革面臨來自各方的壓力,交通等部門的罷工影響了法國商業系統的運行。但在第三季度歐洲經濟大幅下滑的背景下,法國經濟反而逆勢上揚,實際GDP環比年化增長率達到了1.57%。其中,私人消費和出口均有較大改善,存貨的下降顯示總需求超出了企業的預期,表明了法國經濟的韌性。但年底爆發的黃背心運動范圍廣、烈度大、時間長,可能對四季度的法國經濟造成一定負面沖擊。
脫歐對英國經濟發展的影響逐步顯現,在歐洲經濟表現超預期的2017年,英國經濟增速遠低于歐盟的平均值,且在2018年前兩個季度延續了萎靡態勢。英國采取了鼓勵私人消費的措施,但勞動力市場的走弱和較高的通貨膨脹率導致實際工資下降,使私人消費增長放緩。英國與歐盟是否能達成脫歐協議具有不確定性,影響了投資信心。外部需求下降和全球貿易低迷也對英國經濟產生了較為明顯的沖擊。但英國經濟在2018年三季度實現了2.46%的較強增長,消費增速也達到了近兩年來的新高。英國三季度增長的原因與法國不同,主要是4月以來英鎊匯率大幅下跌的結果,而這事實上更多地反映了市場對于英國脫歐前景的擔憂。
意大利是這一年歐元區內增速最慢的國家,從2017年四季度到2018年三季度,意大利實際GDP環比年化增長率的平均值僅為0.66%,比歐元區的平均水平低將近一個百分點。2018年舉行大選的意大利政局不穩,加之官僚主義、人口老齡化、債務負擔重等因素,共同影響了經濟發展。作為出口型國家,貿易沖突對其出口和工業生產也帶來不利影響:2018年意大利的出口出現明顯下滑,對俄羅斯、中國的出口出現停滯。同德國一樣,意大利三季度的GDP出現負增長,私人消費的負增長反映了其內需的乏力。
西班牙雖然同樣在2018年進入了減速通道,但在經歷了痛苦的結構性改革之后,西班牙經濟是歐洲主要國家中表現最好的。2018年前三個季度,西班牙的實際GDP環比年化增長率達到了2.24%、2.47%和2.42%。西班牙具有開放的創新環境和良好的外商投資環境,年輕勞動力較多,具有人力資源優勢,這些因素支撐了其經濟增長。
歐元區的其他國家中,大部分國家的經濟增長穩中有降。愛爾蘭繼續成為歐元區的增長明星。從2017年第三季度到2018年第二季度,愛爾蘭的平均增速高達9.35%,較高的市場開放程度、優越的營商環境、低企業稅率的政策吸引了大量投資;同時,受英國脫歐的影響,一些高技術人才和高新技術企業進入愛爾蘭,進一步促進了愛爾蘭經濟的持續快速增長。
(三)經濟運行指標分析
1.采購經理人指數(PMI)降至新低
歐洲的PMI較為直觀地反映了歐洲經濟的下行趨勢。經歷了一年多的上升后,歐元區Markit綜合PMI從2018年年初開始下降,目前已降至將近4年來的新低點。觀察主要國家制造業PMI數據,經濟下行的形勢則更為明顯。德國、法國和意大利的制造業PMI一路狂泄,特別是區域內最主要的制造業國家德國的制造業PMI達到3年來的新低,表明歐洲經濟面臨的需求形勢極為嚴峻,大概率將進一步走弱。
2.失業率下降趨勢有反彈跡象
2018年上半年的經濟復蘇助推了就業崗位的持續增加,使2018年上半年的勞動力市場狀況繼續好轉,勞動參與率提升,失業率下降。從月度數據看,歐盟和歐元區的總體失業率分別從2018年1月的7.2%和8.6%下降到2018年7月的6.8%和8.1%;青年(25歲以下)失業率從2018年1月的15.8%和17.6%下降到2018年7月的15.1%和17.0%。但進入2018年下半年后,隨著經濟增速的大幅放緩,就業狀況也再次緊張起來。歐元區總體失業率從2018年7月至10月沒能進一步下降,青年失業率則反彈了0.3個百分點。
分國別看,希臘、西班牙、意大利、法國等南歐國家的失業率處于較高水平。其中,希臘和西班牙的失業率繼續保持了穩步下降的趨勢,2018年9月兩國的失業率分別為18.6%和14.9%,比1月分別下降了2.0%和1.5%;9月青年失業率分別為36.6%和34.5%,比1月分別下降了5.3%和1.6%。希臘和西班牙兩國都通過持續的結構性改革提高了產業競爭力,預計將保持穩定增長,由此帶動失業率下降。而意大利、法國受經濟增長趨緩影響,就業狀況改善速度不快,相對于2018年1月,兩國9月的失業率比2017年同期分別下降了0.8%(10月又反彈了0.3%)和0.2%,青年失業率分別下降了0.1%和0.6%。
3.通脹和貨幣
歐元區各項經濟指標中,通脹水平對歐洲央行進行貨幣政策調整影響較大。2018年歐洲的消費價格調和指數(HICP)呈小幅上升趨勢,并越過了2%的標志性界限,達到了歐洲央行設定的退出量化寬松政策的標準。但觀察HICP的構成可發現,2018年5月以來能源價格的快速上漲,才是推動HICP上漲的主要動力。受委內瑞拉生產崩潰、加拿大和利比亞供給意外中斷以及美國制裁伊朗的影響,2018年6月,油價上漲至每桶76美元以上,到達了2014年11月以來的最高水平。2018年6至10月,能源價格指數同比增幅分別沖高至8.2%、9.3%、9.1%、9.1%和10.0%。此外,食品價格特別是谷物和奶制品價格的上漲也推動了HICP的上漲。
但是,歐盟和歐元區剔除能源和非加工食品后的核心通貨膨脹率(Core Inflation)在2018年前10個月的平均水平只有1.2%和1.1%,與2017年水平大致相當,仍處于較低的區間內。這表明歐洲的有效需求并不旺盛。因此,雖然歐洲央行在2018年秋季曾表示出于對金融市場泡沫化的擔心,將收緊貨幣政策并大概率在2019年加息,并認為消費仍然強勁,加息不會對歐洲經濟造成太大的影響。但隨著歐洲經濟惡化變得日益明顯,歐洲央行終于在2018年底承認,鑒于歐洲經濟復蘇勢頭依然疲軟,歐洲央行仍將維持寬松貨幣政策。
4.赤字和債務
在經濟穩步增長、較低的利率水平造成利息負擔減輕等因素的影響下,歐盟和歐元區國家的財政狀況繼續好轉。2017年歐盟和歐元區的財政赤字率分別下降至1.0%和0.9%,低于經濟增長率。歐洲國家的政府債務余額與GDP之比(定義為政府部門杠桿率)小幅下降,但仍處于較高水平。2017年歐盟和歐元區的政府部門杠桿率分別為81.6%和86.7%,比上一年分別下降了1.7和2.3個百分點。希臘、意大利、葡萄牙、比利時、西班牙、塞浦路斯、法國等國的政府部門杠桿率依舊處于很高的水平,分別為178.6%、131.8%、125.7%、103.1%、98.3%、97.5%和97%。2018年5月,歐盟委員會發布了新一期對成員國財政狀況的半年期評估報告。報告認為歐盟整體的財政狀況有所好轉,但是各國的財政表現有較大的差異,仍需要對一些高債務國面臨沖擊時的潛在風險保持警惕。
二、歐洲經濟面臨的挑戰
相比2017和2018年,2019年的歐洲經濟面臨更多風險。主要包括:第一,世界經濟下行,導致歐洲的外需進一步走弱,貿易戰和逆全球化趨勢加劇,可能會打亂全球價值鏈的發展,不利于分工的深化和資源配置效率的提高。第二,財政聯盟的前景不明,推進必然涉及更廣闊的制度層面和更復雜的國際協調,短期內難見成果。第三,結構性改革進展緩慢,歐洲增長乏力。第四,歐洲一體化進程受阻,不穩定的國內政治和地緣政治沖突風險,可能使歐洲經濟受到政治變量的強烈影響。這些風險都可能會在2019年對歐元區的穩定和經濟發展帶來沖擊。
(一)全球經濟疲軟與貿易減速
歐洲是高度外向的經濟體,歐盟和歐元區經濟的對外依存度分別為91.6%和93.6%,遠高于世界60%的平均水平。因此,外部需求的強弱對歐洲經濟增長有極大的影響。
2018年歐洲經濟減速的首要原因就是凈出口的下降,而隨著國際貨幣基金組織(IMF)下調對全球經濟增長的預期,2019年全球經濟表現將大概率延續2018年的態勢。對歐洲來說,這意味著很難看到出口有多大改善的前景。而且,美國經濟的觸頂回落也是一個重大的風險因素。在明顯過熱之后,如果2019年美國經濟下滑地比較劇烈乃止出現金融市場動蕩,就有可能與基本面疲軟的狀況形成疊加,引發歐洲經濟的新一輪衰退。
另一方面,受貿易保護主義加劇的影響,世貿組織已于2018年9月將2018年全球貨物貿易實際增速預期由4.4%調低至3.9%,同時也將2019年增速預期進一步調低至3.7%。主要由美國發起的這一輪貿易沖突打破了世貿組織致力營造的安全和可預期的貿易環境,給國際商業活動帶來不穩定因素,降低了投資信心;還通過提高關稅和原產地標準,阻礙中間品貿易發展、國際分工擴展和全球生產率的提升。這些都將對世界經濟造成長期不利影響,相對而言更加外向的歐洲經濟自然也不可能獨善其身。
展望2019年,歐洲經濟增速相對于2017—2018年上半年的高峰期將有較大跌幅。雖有通過勞動力市場改革的西班牙作為新的復蘇增長點,但歐元區三大國德、法、意經濟的減速將拉低整個歐洲的經濟增長。同時,延續數年的失業下降勢頭基本停滯,勞動力市場供需關系有逆轉可能;私人消費增速驟降,反映出區域內經濟增長內生動力不足。全球經濟復蘇減速和貿易摩擦的持續也將成為外向型歐洲經濟增長的不利因素。綜合多方的預估,2019年歐盟和歐元區經濟增長率預計處于1.7%~1.9%的區間內。
(二)結構性改革進展緩慢
在經濟衰退期,宏觀經濟調控、貨幣政策和財政政策等需求端的經濟政策有助于穩定市場信心、緩和社會矛盾,但絕不意味著對問題的全部解決。事實上,需求端政策的根本意義在于為供給端的結構性改革爭取時間。只有通過結構性改革切實提升全要素生產率,才能最終解決歐洲增長乏力的長期問題,而這也是化解歐洲債務問題的根本之道。
相比美國、中國等經濟體,歐洲經濟目前最大的問題是企業缺乏信心,導致投資不足,損害了長期生產率的提升。因而營商環境改革和基礎設施建設實為歐洲結構性改革的核心部分:這包括靈活的勞動力市場,投資友好的稅收制度,開放的服務部門,放松市場監管以促進公平競爭,加強基礎設施建設和人力資本投資,以及對創業的支持和鼓勵。這些方面的改進有望在中期提振投資和全要素生產率。而且,數據已經清晰地表明,一些已實施結構性改革的歐洲國家逐步恢復了較為強勁的增長,如愛爾蘭、西班牙和葡萄牙等國。
但是,在政府債務居高不下、財政擴張空間有限的背景下,這些改革必然涉及有限財政資源的再分配,而福利支出的縮減會觸及大多數人的蛋糕,招致強大的政治阻力。如果需求端政策
對目前的歐洲而言,主要是貨幣政策。可以在短期內做大經濟總量,尚有可能通過對失意者的補償推進上述結構性改革。但需求刺激的邊際效果是遞減的,因而留給歐洲政治家推進結構性改革的時間并不多。
無論如何,在這個產業變遷空前劇烈的時代,市場呈現某種贏者通吃的結構,如果歐洲三番五次地浪費通過需求端管理努力爭取來的時間,遲遲不推進卓有成效的結構性改革,則歐洲經濟不僅會原地踏步,還有可能不進則退。
(三)歐洲財政聯盟前景不明
歐元區有統一的貨幣卻無統一的財政,是歐債危機爆發和歐洲經濟復蘇乏力的重要原因之一。為此,有識之士無不志在推進歐洲財政的漸進統一。2018年6月,德、法發表《梅塞堡宣言》,將在2018年底前敲定一項新的《愛麗舍宮條約》,其目標是促進其經濟、社會和財政趨同,為其制定新的工具。其中,建立歐元區統一的財政預算備受關注,被視為歐洲一體化的下一項里程碑。雙方提議從2021年開始在歐洲聯盟框架內建立歐元區預算,以提升歐元區的競爭力,促進趨同和穩定發展。但這一設想遭到荷蘭等國的反對,德國內部也有不少反對意見。反對者認為,在這種制度安排下,統一預算將被用于幫助遭遇經濟沖擊的經濟體,經濟狀況較好的國家(在歐盟的語境中,常常被稱為“北歐國家”)不得不提供更多的資金來救助經濟狀況不佳的國家(常常被稱為“南歐國家”),最終只會導致受援國更大的道德風險。
事實上,“北歐國家”與“南歐國家”之間一直存在著重大的制度和文化差異,使得雙方的產業競爭力在歷史上就拉開了差距,統一的歐元只是進一步放大了這種差異而已。“北歐”人認為“南歐”人散漫懶惰、坐吃山空,因而反感這種罰勤補懶式的無償轉移支付,是可以理解的。
在“南歐國家”,青年的高失業率與大量簡單體力勞動無人問津并存。在“北歐國家”看來,如果不是社會保障體系過于舒適,這樣游手好閑的生活無法實現。歐洲財政聯盟要順利推進,應當有一系列配套的系統性改革。例如,通過削減福利、加強勞動市場的靈活性來消解民眾懶惰的土壤。這類結構性改革一定是痛苦的,而且非常容易在民眾中引發對歐盟的反感情緒。2018年底法國爆發“黃背心運動”,馬克龍改革遭遇重大挫折,便是一個極好的例子。說明財政聯盟的推進必然涉及更廣闊的制度層面和更艱難的國際協調,因而在短期內難見成果。
(四)歐洲一體化進程受阻
近年來,隨著民粹主義的興起和逆全球化思潮的傳播,歐洲不同國家之間、各國精英與大眾之間關于歐洲一體化的態度差異越來越大。由于市場規模的不斷擴大和協作程度的日益提高已經成為幾十年來歐洲經濟增長的重要動力,歐洲一體化進程的順利與否必將對歐洲經濟前景產生重大影響。
2017年,親歐的馬克龍競選大勝,穩重的默克爾成功連任,德法領導人并肩攜手領導歐洲前進,令人一度對歐洲一體化的未來充滿信心。但僅僅一年之后,巴黎—柏林貌似堅強的軸心便已支離破碎。2018年底,馬克龍雄心勃勃打造“新歐洲”的設想因“黃背心”運動遭遇重大挫折,超低的支持率意味著其改革設想即使在法國內部也已經胎死腹中;默克爾則在長期執政后遭遇人心思變的政局,卸任黨魁后凝聚共識的能力進一步弱化,而德國不甚景氣的經濟數據和難民危機留下的諸多后遺癥,也會讓默克爾更多地分心于德國的內部事務。德法兩國政治領導人的弱勢,意味著在受到反對黨和民粹主義的掣肘時,兩國政治議題將更多地聚焦于國內,推進事關歐洲前途命運的重大議題的能力將大大減弱。英國脫歐懸而未決對歐洲的發展帶來較大的不確定性。
2018年大選后組建意大利聯合政府的兩黨雖一左一右,但均持疑歐態度,制定了刺激宏觀經濟但違反歐盟財政改革方向的預算案,一度引發外界對歐盟是否還能維持團結的憂慮。作為“歐豬五國”中體量最大的一個和歐元區第三大經濟體,意大利一旦爆發主權債務危機,將會對歐洲經濟的穩定發展乃止歐洲一體化產生難以估量的負面影響。不僅如此,作為一個負面教材,這也會使更多經濟低迷、失業率高企的歐盟成員國群起仿效。因此,當意大利新當選的聯合政府在2018年10月提出增加財政赤字的預算案后,歐盟斷然將其退回,堅決維護歐盟的財政紀律。這也是歐盟成立以來首次強制要求一個歐元區國家修改該國的財政預算。迫于歐盟的壓力,意大利在年底終于修改了預算案,但法國又出現了觸發財政赤字上限的危險。在“黃背心”運動中,馬克龍被迫向民粹主義妥協,放棄了增稅計劃。
在中東歐國家,右翼執政漸成趨勢,現在的捷克、斯洛伐克、波蘭、奧地利、匈牙利莫不如此。隨著中東歐經濟的加速,中東歐越來越多地表現出民族主義理念,有撕裂歐盟的潛在可能。
而且,歐洲經濟在2018年三季度再次進入下行周期,使得歐洲各國間和各國內部的矛盾更加尖銳化。展望2019年,歐洲將繼續遭受民粹主義和疑歐思潮的折磨,惡化的經濟形勢導致歐洲一體化進程倒退的風險也增加了。
三、歐洲經濟形勢對中國的影響及相關政策建議
民粹主義逐步在全球蔓延,對歐洲的影響也逐步顯現。西方內部日趨撕裂,民粹主義具有極端平民化傾向,表面上強調平民群眾的價值和理想,在實際政策中通過保護主義等方式來體現,影響了全球經貿的穩定發展。在中美貿易摩擦的背景下,歐洲展示出兩面性:一方面,與中國在世貿組織改革等方面進行合作;另一方面,積極回應和支持美國,對中國進行指責,如在2018年5月至2019年5月,美歐日貿易部長三方會議共發布四次聯合聲明,就第三國非市場導向政策和做法、產業補貼和國有企業、強制技術轉移政策和做法,以及鋼鐵產能過剩等問題對中國進行施壓。此外,歐盟2019 年3月5日通過了《關于建立歐盟外商直接投資審查框架的條例》,顯示出在全球保護主義增強的情況下,歐盟對外資的態度也更加謹慎。中國應該注意到西方社會對中國的態度已經發生實質性的改變,中國應該和歐洲繼續拓展合作領域,攜手反對貿易保護主義,尋求利益共同點,共同推動全球經濟的穩定發展。
歐洲財政聯盟進程中的問題表明,在區域一體化的進程中,各國讓渡權利的損失與取得合作收益之間需要尋求最佳平衡點。歐盟通過混合分享,將貿易談判的權利一部分設定為專屬,一部分歸屬于成員國,采取有限通過的表決形式。歐洲一體化進程中的權力分配為全球合作提供了一個參考,但全球化中的雙邊和區域合作模式可能是多樣的,關鍵是在合作中能平衡各方的利益,并保證市場主體權益。
歐洲區域一體化發展面臨挑戰的背景下,中國一方面需要積極支持歐洲一體化的發展,同時,中國應繼續通過“16+1”次區域合作機制及中國與歐洲國家的雙邊合作機制來推動中歐關系發展。2019年意大利和中國剛簽署了“一帶一路”諒解備忘錄,就引發了歐洲其他國家及美國的批評。意大利是目前歐元區內經濟增速最慢的國家,通過創新合作方式來提升本國的經濟增長動力,是其選擇和中國深化合作的重要原因之一。目前中歐合作具有較大的發展潛力,雙方需要進一步深化合作領域,增加互信,取得更多共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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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沈家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