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芳
? 去菜場,看見一籃子的荸薺放在地上,地上有水漬的痕跡。一桿斷了尾的秤,斜放在籃子上。迎上來的是滿臉笑容賣荸薺的中年婦女。
? 問她:“多少錢一斤?”“ 4塊。”她答道。我嫌貴。她解釋說:“不貴呢,現在種這個的少,挖也費力,你看我的手都起凍瘡了。”
? 我挑選了一些,付了錢。在回來的路上,我提著荸薺,不由得想起藏在記憶深處的那塊田,還有那遠去了的時光。
? 我家也曾有一塊田,里面種著荸薺。在當時,田是很珍貴的,用來種水稻,解決一家人的溫飽。種荸薺不能當飯吃,也換不來錢,是很浪費的。
? 那時,我很羨慕隔壁的小孩,她家田多,所以每年都留有一小塊的田種著荸薺。這在物資匱乏的當時,荸薺是很珍貴的吃食。
? 荸薺成熟季,我看見隔壁家的小孩拿著鐵鍬、挎著籃子去挖荸薺,不一會功夫,他們就挎著滿滿的荸薺高高興興地回家來。我是多么地饞,總希望她家能給我一點吃。可是,沒有。
? 又一年春到,一家人忙著修整稻田,我也不例外,光著腳在爛泥里亂踩,猛然踩到硬硬的一個,仔細一看,是從隔壁田里鉆過來的荸薺種子,屏住氣,用手使勁地摳出來,在水里洗洗,用衣服擦擦,送進嘴里,咬下去,脆生生,水靈靈的。
? 我曾向父親提議,也種一小塊這樣的荸薺。父親說,口糧要緊。聽到這不容商量的拒絕,妹妹當時就哭了。母親摸著妹妹的頭,要她聽話。我再一次滿眼期待地看向父親。最后,父親嘆了一口氣,說留下一小角邊的空地種荸薺。
? 種荸薺那天,是我和妹妹下的荸薺種。我們開始期待自己親手播種的收獲。那年,我們的笑聲是一串串的,像鍋里炸開的豆子,特別歡。
? 在挖荸薺時,我們小心翼翼,生怕弄傷荸薺,一鍬下去,慢慢地起來,再輕輕地放下。吃荸薺的時候,也特別地感恩,總要挑選又嫩又大的給父母,這是他們咬著牙送給我們的天然吃食。我還會捧一些給沒種荸薺的小伙伴,我想,他們也有和我同樣的渴望。
? 昨日讀書,汪曾祺寫的《受戒》里有一段小英子最愛挖荸薺的描寫:荸薺的筆直的小蔥一樣的圓葉子里是一格一格的,用手一捋,嘩嘩地響,小英子最愛捋著玩。荸薺藏在爛泥里。赤了腳,在涼浸浸滑溜溜的泥里踩著,哎,一個硬疙瘩!伸手下去,一個紅紫紅紫的荸薺。
? 多么柔軟的場景。曾經的我也這樣挖過荸薺。只是時光漫漫。今日再相逢一段文字,一顆紅紫的荸薺,又讓我打開了封存許久的柔軟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