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納《藝術哲學》三要素理論的局限性分析

摘? 要：丹納以西方歷史上大量的藝術事實做論證，以自然科學的方法和原則來探討文藝創作與發展的規律。在《藝術哲學》一書中，丹納提出了影響藝術發生發展的“三要素”：環境、種族、時代，提供并豐富了研究文學藝術的社會學方法。但受所處時代與環境的局限，對文學的研究局限于外部研究，忽略了經濟生活與人的主觀能動性的影響。通過對丹納《藝術哲學》三要素理論的分析，發現其局限性，以期對該理論有一個較為全面客觀的理解。

關鍵詞：丹納;藝術哲學;種族;環境;時代;局限

一、《藝術哲學》三要素理論的內涵

《藝術哲學》三要素是影響藝術發生發展的完整體系：種族表示藝術家之間的橫向聯系和區別，是藝術產生的內部主源;環境分為自然環境和社會環境，表示的是藝術品的縱向變革，是影響藝術品特征的外部壓力;而時代是內部主源在外部壓力發生作用之下產生的一種后天力量。因此，時代對藝術品的影響是種族與環境綜合作用之下產生的，三者互相聯系、相互滲透，構成藝術產生發展的整個過程。

（一）種族

在《藝術哲學》中，丹納認為種族是“天生的和遺傳的那些傾向，人帶著它們來到這個世界上，而且他們通常更和身體的氣質和結構所包含的明顯的差別相結合”[1]。不同的種族具有不同的氣質，從而創作的藝術品的特征自然也不同。種族賦予人類的氣質具有穩固性，并不會因為外力的壓迫而輕易改變。“外來影響是暫時的，民族性是永久的……決不因為暫時欽佩一種高級的文化而本身就消滅或者受到損害。”[2]229比如法蘭德斯畫派在別的畫派勢力影響之下，依舊熠熠生輝。

（二）環境

“作品的產生取決于時代精神和周圍的風俗”[2]42，環境決定著藝術品的種類。丹納認為時代精神和風俗習慣構成的“精神的”氣候同自然界的氣候起到的作用是一樣的。適者生存，不適者被淘汰。“精神的”氣候占據著統治地位，它會在各種才具中選擇與它一致的品種，同樣也會對與它不一致的品種發起攻擊，設置重重障礙，阻礙其發展。

（三）時代

時代是內部主源與外部壓力共同作用的產物。丹納認為，“這里所說的時代主要是指藝術在發展過程中所形成的繼承關系”[3]。藝術家不是獨立的，他“隸屬于與它同時同地的藝術宗派或藝術家家族”。在藝術家家族中，后繼者以先驅者的作品為范本進行藝術創作，即藝術作品的發展會或多或少地受到先驅者的浸染。這種在藝術發展的不同歷史時期中形成的繼承關系，丹納視之為藝術發生發展的后天力量。然而，這一理論存在一定的局限性，對這一理論的闡釋并不完善與徹底，需要我們重新進行全面客觀的理解與把握。

二、《藝術哲學》三要素理論的局限性

（一）忽略了社會的經濟狀況

丹納的三要素理論具有實證性和開創性，但他對時代與環境的分析還只停留在道德律法、環境特征、社會風貌等都屬于上層建筑的意識形態，并沒有論及決定精神氣候的社會經濟狀況。《藝術哲學》整本書，史實豐富、材料詳實、論證嚴密、從容不迫，但“卻忽略了或是不夠強調最基本的一面——經濟生活”[2]5。比如在對古希臘雕塑的繁榮、意大利與尼德蘭繪畫特色之不同等的分析上，丹納并沒有說明經濟基礎對意識形態的決定作用。韋勒克在《文學理論》中引用了H·W·埃帕爾謝默對丹納時代精神的論述，即“從一個時代不同的客觀現狀中重建時代精神，從這一時代的宗教直到它的衣裝服飾。我們從客觀事物的后面尋找整體性的東西，用這種時代精神去解釋所有的事實”[4]。也就是丹納認為社會的繁榮與衰落是由政治、法律、宗教和民族共同作用產生的精神氣候所決定的，因此他并沒有認識到社會的基本動力在于生產力與生產關系。

“精神的”氣候是由政治、法律、宗教等一些意識形態綜合作用的產物，而這些意識形態與社會的經濟狀況是緊密相關的。馬克思、恩格斯認為，“隨著經濟基礎的變更，全部龐大的上層建筑也或慢或快地發生變革”[5]。這些變革主要體現在兩個方面：一種是生產的經濟條件方面所發生的物質性變革;另一種是那些法律的、政治的等意識形態方面的變革。倘若經濟基礎發生變化，意識形態也會作出相應的變化，從而精神氣候也會受到影響，有所變化。古希臘文明的繁榮，不能僅僅歸納為那一時期的風俗習慣與精神狀態，這顯然是不客觀的，也是不科學的。如若沒有希臘城邦經濟的繁榮、奴隸制的建立，又何談希臘文明與其燦爛輝煌的藝術？

布萊希特認為應該從生產的角度理解藝術，藝術生產的發展首先來自于生產技術。本雅明提出藝術生產力決定著藝術的前進與倒退的見解。這里的藝術生產力，主要是指與科學技術相關的某些藝術手段。他認為，正是由于現代科學技術的發展，大大解放了藝術生產力，各種新鮮的、具有獨特意味的藝術開始出現。現代機械復制技術不僅改變了藝術產生的方式，也改變了人們對藝術品的接受方式。由于藝術品可以被無限地復制，不再具有獨一無二性，可置于任何時間和地點被人們欣賞。隨著互聯網技術的發展，網絡文學的產生伴隨著網絡文學評價標準、新媒介文藝等新問題。

（二）忽略了人的主觀能動性

《藝術哲學》從內部因素論述了藝術的重要程度，從外部因素論述了決定藝術產生發展的三要素，但他忽略了人對于藝術創作的能動性。人是實踐的主體。卡西爾在其《人論》中寫道：“人類活動的體系，規定和劃定了‘人性的圓周。語言、神話、宗教、藝術、科學、歷史，都是這個圓的組成部分和各個扇面。”[6]87如果忽略了人這一實踐主體，沒有圓周，僅用自然科學和實證主義的研究方法去分析，藝術的多樣性就會顯得空洞、無邊無際、沒有價值。藝術會受到同時代的政治、宗教、哲學、神話等方面的影響，它們是圓的各個扇面，共屬于同一個整體，“它們是被一個共同的紐帶結合在一起的。但是這個紐帶不是一種實體的紐帶，……而是一種功能的紐帶”[6]87。而卡西爾認為這個紐帶是一種“符號”，這種“符號”恰恰是只有人類才能夠使用并使其發揮出作用的。

藝術是一種形式，而科學是對某一特定對象的主要特性的探索，并從這些特性中總結概括出其特有的存在本質。但是藝術并不是這樣一種概念式的簡化和推演式的概括，它蘊含著創作者太多的主觀情感與態度。藝術生產理論告訴我們，藝術作為審美主客體關系的最高形式：一方面是對客觀生活的反映;另一方面又凝聚著作家藝術家主觀的審美理想和情感愿望。所以它并不追求事物的性質或產生原因，而是給我們以事物形式的直觀，藝術追求事物本身的直覺或觀照的客觀化，而這一切是由人這一“符號”來實現的。所以丹納的三要素理論用自然科學和實證主義的方法來研究藝術，忽略人的主觀能動性對于藝術作品的發生發展的作用，難免會帶有科學探索中的抽象因素，從而使藝術本身變得貧乏與空洞。

（三）缺乏對藝術品的內部研究

就文學領域而言，丹納的三要素理論對文學現象的解釋與說明局限于外部研究。韋勒克和沃倫在其著作《文學理論》中提出了外部研究與內部研究的區分。作者把文學與社會、環境、時代條件等的關系——不屬于文學本身的東西，都歸為外部研究;而把文學作品的存在方式、本身的種種因素的研究歸為內部研究。這樣一種劃分把產生文學作品的外部因素與文學作品本身的存在相分離，從而更能凸顯文學作品自身的審美價值與意義。很明顯，丹納的三因素說屬于對文學作品的外部研究。他所指的時代因素對文學的影響比較寬泛，包括文體、文學家、文學作品、中心人物、文學風格等方面的影響，正是從文學自身之外的許多因素來分析說明文學現象，以自然科學和實證主義作為研究方法，總結出決定藝術作品產生發展的三要素理論。

這種分析解釋是不全面的，他忽視了對文學作品進行審美的價值判斷和評價，在文學領域，“對文學家、社會、心理等因素做索源式的外部研究并非文學研究的正確途徑，而對文學作品進行語言學式的內部研究才是應取之徑”[7]，只有這樣才能真正理解文學作品的審美意義和價值。該理論側重于研究藝術品的產生與發展，但僅局限于對藝術品的外部研究，而不對藝術品本身進行分析與探索，從而很難體會到藝術品的審美價值與意義。

三、結語

除了以上的局限性之外，該理論是否還存在其他的片面性與不徹底性，仍然值得我們進一步探索與研究。但三要素理論有其獨特的意義，至少在丹納生活的年代，他大膽地邁出了第一步，具有開創性與實證性，推動了文學藝術理論的發展，也為后來西方文論史上的社會學派提供了借鑒意義。

參考文獻：

[1] 伍蠡甫.西方文論選：下卷[M].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1979：226.

[2]丹納.藝術哲學[M].傅雷，譯.北京：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2016.

[3]彭鋒.西方美學與藝術[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5：442.

[4]韋勒克，沃倫.文學理論[M].劉象愚，等譯.杭州：浙江人民出版社，2017：111.

[5]馬克思，恩格斯.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二卷[M].中共中央馬克思恩格斯列寧斯大林著作編譯局，編譯.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82-83.

[6]卡西爾.人論[M].甘陽，譯.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1985.

[7]張惠.從本體論到主體論：“內部研究”與“外部研究”的話語誤讀[J].湖北民族學院學報，2014（5）：114-118.

作者簡介：楊理想，杭州師范大學人文學院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文藝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