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自己弄丟了

湯天然

我往家走著

書包格外沉重

身子卻輕飄飄的

我用腳跟重重跺地

發出是細小的‘咕撲‘’聲

仿佛踩著一攤綿軟的水

我又踮著腳尖蹦跳

聲音又像一連串大頭釘滾落在地

我好像把自己的什么弄丟了

我返回身去

路燈在凝膠般的空氣里投下光柱

一排排丁達爾對我晃蕩著渾黃的褲管

遠處的車流閃著濕疹似的紅燈

近里的又像突如其來的偏頭痛

不行，太浮夸了，我在心里叉掉上面的話

我邊走邊想一些文字

想要借此尋回失去的東西

我有多久沒有感受過那種幸福了

當我落下一篇文章的最后一個句號

心中仿佛脹起氣球般快樂地疼痛

當我想要寫一些什么時

總有一個聲音低低喝止

這是沒有意義的事情

那個聲音扼住我的筆，

然后我乖乖停下來

去做一些有用又必要的題目

是那個聲音，

我看向一旁的車窗，

車窗里的自己對我低聲說

它在你走到陽光下的時候喝止你

在你抬頭四顧時壓下你

在你同親友交談時催促你

那個聲音把你自己擠走了

我轉過頭

茫然四顧

從燈光里看見我的曾經

幼年時的我在水洼里奔跑

童年的我和朋友歡笑

十三四歲時

我像青澀的蘋果

一會兒寫些東西

一會兒看看天空

我深吸一口空氣

夜晚又涼又澀

我忽然想起另一些回憶

三四歲的小孩兒孤獨地站在幼兒園的角落

背著書包的小學生因為父母的爭吵而在門口徘徊

初中的女孩兒頂著肥大的校服

把自己埋在雪片一般的卷子里

身旁的車輛駛走了

那聲音也隨之消散

我知道車窗里的那個聲音的主人

它不是源于外界

而是我自己的遺忘和恐懼

我忘記了痛苦是我的一部分

我將痛苦隔離，因而也隔離了自己

我自己原本一直都在

草稿本上信手的涂鴉

偶爾的奇想

見縫插針的夢境

我的意志

仿佛琥珀，

仿佛光影

憤怒

悲傷

幸福

煩悶

都是她帶給我的禮物

我走到燈光下，

昏黃的燈光令我成為焦點

又將我溫柔地遮蔽

我在燈光的接遞中走回家去

我將依舊抵抗痛苦

但我不會再否定于痛苦中成長的自己

這或許是我短暫的丟失帶給我的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