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棄水
引 言
2016年11月12日,作為記者節的活動安排在安陽的烏龍村,其中有一項有趣的就是尋寶,沿著去三井尖的線路,一路藏寶,我們一路尋找。這一個個寶藏,在被找到的過程中放射著無限快樂。這快樂感染著我們由眾人組成的隊伍,使寒冷的天氣發生了變化,出現了熱氣騰騰的樣子。這種氣氛多多少少會損減對景觀的捕捉與欣賞,我們把賞景忽略了。但有一點我還記憶猶新,那便是在山谷滯凝的霧氣,久久不散。如同是我們制造出來的熱氣,十分配合我們的快樂之旅。尋寶的路程其實是一點點,還沒有去三井尖路的十分之一,當然一井也沒爬到。
要真正登三井尖,得做好歷經艱辛的充分準備,看看有人留下的這首詩,就可以知道登三井尖的情景與豪邁:一井一井再一井,井井如鏡又如屏;天公匠心誰人識,勾引吾輩復登臨。
井的引路:處處通處處
三井尖被驢友看中,大概已有十幾年的歷史。三井尖海拔1281米,并不是淳安的最高山,淳安海拔1300米以上的山也不鮮見。但它卻受到登山愛好者的青睞,肯定有著另外的原因。除了離縣城不遠外一定有它獨特的氣質吸引著各地登山愛好者,登山者對一座山趨之若鶩大概有這么幾點原因:1.山的風景優美;2.山的奇峰險峻;3.山的生態優良;4.有很深厚的人文沉淀。單拿一點出來說,三井尖都沒有達到登峰造極的程度,如果這樣它會單憑一項就可以成為優質景點了。但在這里,幾項都有甚至還都不錯,這就構成了人們向往的大件。登上三井尖的二、三十里路上,能看到山的峻峭、水的圣潔,能體會到攀登的艱辛及艱辛后的豪邁,能享受到原生態的自然植被形成的吸氧空間。
下面是某網站刊登的一條招募人員去參加2013年三井尖登山節活動的一段短文:
三井尖是由三座延綿相連的山峰組成,每座山峰相連處都有一座像水井一樣的山潭,山潭上瀑布飛流而下,故名叫三井尖。三井尖是一條20公里長的幽幽峽谷,沿著峽谷是一條潺潺流水的小溪,沿途有大小瀑布40余處,無論春夏秋冬四季水流如注,云霧繚繞,氣溫溫和,是一座天然的森林氧吧。三井尖也是一條生態溝,沿溝兩岸是保護完整的原始次森林,森林覆蓋率達100%,有千年參天的古木,也有名貴樹種幾十余種,如紅豆杉、銀杏等。同時,也是各類珍稀動物繁衍生棲的理想場所,目前已知的有20余種,如白頸長尾雉、黑麂等一二類國家保護動物。三井尖蘊藏著豐富的文化內涵傳說。古代當地百姓把三井尖看作是一座“神山”,把心中美好的愿望寄于這座山上,三井被人們分別命名為:祈福井、求雨井、祈天井。
參加這個登山活動之后,有驢友在網上又留下一首詩作總結:
烏龍雨天霧遮山,
迎客有水山頂來;
山間小溪彎彎流,
澗中有瀑層層落;
一條溪流奔向東,
兩岸樹林郁蔥蔥;
虎踞龍盤有奇景,
飛瀑落處潭稱井;
篝火邊上團團坐,
八仙桌上賓朋多。
一井,二井,三井,這座山叫三井尖。多么富有情調又有畫面感,“三井”這樣的名字完全可以成為某商品的商標,叫起來很順溜,聽起來很抒情。瀑布沖下來形成的水潭,風光美麗,水有動感,又清澈圣潔,響聲如天籟。形狀不一的水潭,一眼望去或深不見底或水下石頭在波動如玉如翡,人若沖進瀑布底下享受大自然的淋浴,洗涮掉經年塵垢,得到大自然的醍醐灌頂,一定腦門頓開。
把一個瀑布沖下的潭叫成“井”是這里民間的叫法,這是個天才的創造,叫成“井”多么形象又多么不同。“井”水不會干涸,但又看不到波濤洶涌。它是盛水的嗎?又不是一個器皿。村民告訴我們,二井,就是求雨井。相傳,五都畈上,干旱年景,只要到二井求雨,沒有不靈的。這井是不是儲存的水呢?因為有三井尖上的這些井,下游的農田才有了保障。烏龍村黨支部書記儲士榮,這樣告訴我們,這雖然是傳說,但它最大的意義是保存了人們的希望,不怕天旱,還有井哩。他這個話說得很在理,希望存在的意義不在于能否實現,而是對不能實現的否定,這恰恰極大提高了實現的可能。這三井尖是五都源的兩個源頭之一,另一個是紅山岙。源頭有水,才能滋潤一方。
三井尖下的烏龍村,是這些井的守護者,享受者,推廣者。烏龍,這個村名十分大氣,又別具特色。這名字也是有來歷的,烏龍村有兩條溪,一條叫橫源,一條叫直源。三井尖的水先流進橫源,這條溪在漲水季節,水是發黑的,可能是山上植被腐爛后被雨水沖下來所致。而這個橫源是狹狹的長長的,在這個季節激流奔騰,像一條烏色的龍。以前在橫源的出口處還有一座廟,就叫烏龍廟。而烏龍村的直源,溪流傾斜而下亂石密布,水順流而下,形成一級級的臺階,用烏龍的話語方式也可以說一個個井。這無數井組成的形態很有景觀感,最為爭氣的是水的清澈。
儲早女,在這清澈的溪流邊辦起了一個民宿:百仙苑。這個名字,太像對烏龍和三井尖的一個概括。民宿從去年10月開張,接待各地來的登山愛好者,登三井尖。她說每月有60人左右住宿。每年三井尖都辦個登山節,正是這個節吸引了大批登山愛好者對安陽的探尋。也由此,引申了國家登山健身步道的建設。
這健身步道,全鄉有41公里,像珠網一樣把各個有意思的村莊串在一起。從烏龍到紅山岙到嵔嶺,從五都源到六都源,從山尖到礦區遺跡。健身步道在全國也就29條,浙江僅有三條。
說到井,這礦井是不是一井呢?當年的安陽鐵礦十分有名氣,我特地去了三毛塢鐵礦遺跡看了看。雖然礦區已平復,小山村也遷往山下。但留下的礦區氣息還十分濃厚,選礦的遺跡還十分明顯。整個山塢已沒有當年的熱鬧,塵埃已經落定,我們只有想象著曾經塵埃泛起時的鬧騰景象。曾經當過外畈大隊長的余金生,已經75歲,但身體硬朗,說話聲如洪鐘。說當年最多時有200多人,開始建設時,村里人租房子給礦里的工人住,每天能掙幾毛錢。這可能是給村里帶來的好處吧。他撩開嗓門說:礦工并不受待見,村里的姑娘嫁給他們的并不多,哈哈。這點是讓我感到意外之處。開過礦的還有錢家村的源頭,我們走到礦區,當年的礦區房子被一個姓錢的幼兒老師租去了,因為她家在錢家建房。一個礦井已被封住,下面有個小小的出口,從出口處流出的水冰涼沁人,這是從礦井流出來的水呀。
上梧村還有塊明朝的“禁礦告示”,是縣文保單位,在全縣有三塊這樣的石碑。礦是安陽的特產,自古有之。這礦井也是安陽大地上的特色標簽。
翻開現代漢語詞典(第5版),723頁,對井的解釋:1.從地面往下鑿成的能取水的深洞,洞壁多砌上磚石;2.形狀像井的東西;3.古制八家為一井,后借指人口聚居的地方或鄉里,等等。我沒有描述真正的安陽之水井,只說了形狀像井的水潭及其它,我也沒說到安陽的市井,更沒說到如井字形的小集鎮,但我喜歡這兩個帶井的詞語:1.井井有條;2.井噴及引申義。
澗的引申:旮旯也通衢
桐坑境是嵔嶺管轄的一個自然村,有兩泓山澗水從山上流下,我沒去找真正的出發點,但村民說是從一個快接近山崗的泉眼出發。它們從高到低幾乎是跳躍著一沖而下,澗水不能翻崗,只有往低處一路快跑流進六都源溪。但我們可以翻崗,翻過后就是大墅方向的高莊、稠木塢一帶,其中稠木塢屬于安陽桐川村管轄的。翻過山崗后,澗水一樣清澈,只是方向相反了,繞了好大一個彎后從前在鳳林港相匯,現在只有在千島湖相聚了。有可能幾絲地下水是一塊的“兄弟”,但出發的方向不同,成了山的兩個方向,最后走上了完全不同的路。山村總是給我們一個錯覺,好像到了盡頭,到了死胡同的底部,坐以待斃了。其實這樣的小山村,往往是既能隱蔽又好逃脫,是兵荒馬亂年代的寵兒,也是當時催生出來的袖珍村莊。
這是一個只有四十幾戶的小山村,長得很消隱,從山腳沿盤山公路攀爬近兩百米的高度,然后進入一個山塢再走一公里路左右,便是桐坑境了。這個村基本切成兩塊,一塊在山岙,一塊在相連的山崗,還有稀稀拉拉幾戶點綴在四周。一圍山成弧形,把村莊圍在懷抱,使村莊顯得很靜謐。61歲的余家法指著西邊的山崗說,這邊翻過去到高莊,那邊翻過去到稠木塢,那山崗上過去有一個亭子,后來塌掉了。說建了這個亭子,鄰近周邊的村“雞不鳴,狗不吠”。余家法在講述這個傳說時,沒有告訴我祖先用意何在。是不是可以這樣推測:山崗上有亭子是兩邊過往的需要,可以供行人歇歇腳;但亭子的魔法作用是不是意合村民的某種愿望?雞不鳴狗不吠村莊更安靜,隱蔽得更深,逃來與逃離也更加悄無聲息?這也契合村莊形成時的社會形態,兵荒馬亂、流離失所,人們需要的是安居,悄無聲息的隱居是人們最向往的,隱蔽、安靜便是最需要的,所以他們不需要“雞鳴狗吠”的熱鬧。
余家法的房子建到了二樓,他在二樓跟我說這個傳說。我仰望著他,他身影映在藍天,聲音像從很遠傳來,他說:大家都建了,不建不行呀!他說這話時,好像顯得建房是被動的選擇。但他又說,待在村里什么都好,就是移動信號不是很好,有機會叫我們幫他們呼吁一下。可見他并不想完全離開這個村,確實如此,這是一個有特色的村。作為山村,它具有好的許多要素。首先,村莊的地理地貌很有型,一塊山岙、一塊山崗兩塊相聯,成梯形一級高一級;里面有足夠的空間,不說四通八達,也不走投無路,翻過去是大墅方向;村莊規模也不太小,有40來戶人家,不小得失去鄰里。村莊的作用大概就是如此:蔽佑、溫暖、安全、鄰里、出去。
與桐坑境相差無幾,在公路的西邊,有四個這樣的村莊,其他三村規模略小,只有一、二十戶人家。它們樣式相似,海拔高度相仿,都比山腳高出200米左右,都是半山腰來一個小山塢。它們一線排開,像四兄弟:桐坑境、菖薄坑、胡桃山、洋田坑。看到這四個村名,我立即想到了這兩個詞:綠色、有機。現在看看城里小區的名字,就明白,除了給人以甜膩之氣外,再也沒有回味。看看這四個村名,好像很土,但會讓人覺得個個背后有故事,有來頭,與此方山水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像桐坑境這樣的名兒,完全也有抒情,十分難得。翻過山就到那邊的寺莊、高莊、稠木塢、中莊、彭家莊、桃林等村莊,雖處僻壤,但也不死路一條。甚至可以有多條路通往外界,這些只供步行的路躺在山山嶺嶺把小山村與外界串起來。最壯觀、最繁華、最有名氣的連接外界的路,就是嵔嶺,它通往衢州,溝通兩地,留下千年傳奇。
嵔嶺過去叫畏嶺,我更喜歡“畏嶺”這個名字,令人畏懼的“嶺”,是因為高、險、遠嗎?也許不完全是這樣,那可能是留下許多令人生畏的故事嗎?也許有,也許沒有。下面這個傳說,可能說明了某些問題,也可能僅僅是代表嵔嶺兩邊人們的某種意愿——
衢州方向有一個靠挑貨做生意的人,經常從衢州挑貨到淳安來。由于生意紅火,家道日益殷實,做人、做生意卻越來越不厚道。有一天途徑五里亭時遇上一老者,老者問:“挑貨辛苦不辛苦?”挑貨郎看到是一個不起眼的老者,沒有當回事,不屑地說:“左一肩,右一肩,不怕畏嶺高上天!”老者聽挑貨郎這樣說,并沒有回什么話,然后就消失了。等挑貨郎再次挑貨經過嵔嶺時,遲遲挑不到嵔嶺崗,終于累死在半山腰。后來人們發現嵔嶺高了很多,也險了很多。
不管怎樣,我比較喜歡“畏嶺”的叫法,但考慮到地名的規范,還是稱“嵔嶺”吧。
這條有1700年歷史的“嶺”,為兩地的交往留下了許多傳奇故事,已是一個真正意義上的古道。嵔嶺古道,從嵔嶺腳村至衢州市上方鎮下西坑村,長約15公里,其中淳安境內8.5公里,衢州境內6.5公里。整條古道用石塊鋪砌,路面寬1.2米,崗頂海拔高度1150米,是一條沿千里崗山脈地形東西走向的古道。安陽境內主要有金雞涼亭、嵔嶺亭、田塍路、德公仙印、靈蓬石等遺址。
嵔嶺就是一條古道,是經過石塊修過的官道,相當于現在的省道了。這條古道千百年來,其實是一個日益趨好趨全的過程,直到1937年抗日戰爭時期,為了阻止日軍從衢入淳,才有意毀損掉,甚至還挖過“墮馬坑”。這只是個小插曲,總體來說,這個古道還是服務于兩地的人們,聯接兩地人們,便于兩地人們的往來。這個道首先是一個商道,兩地物資交換、買賣來往頻繁,過去逢年過節這邊的人都是去衢州的上方購買年貨、禮品。我高中同學,出生在嵔嶺茅坪自然村的楊約生,回想起小時候跟著父親去上方購置年貨的經歷,仍歷歷在目。最為壯觀的是上世紀七、八十年代,背木頭翻越嵔嶺的場景,古道的熱鬧程度可謂千軍萬馬。“多的時候每日有兩、三百人經過”,嵔嶺腳村的徐桂生提到那時的景象似乎就是昨天的事,他說,“我們村里就是中轉站,樹木堆積如山,背也背不完。”
年過八十的徐桂生說,沒有嵔嶺就沒有我們這個村,不僅僅是指這個村叫嵔嶺腳,不叫這個名可以叫別的名。最為重要的是嵔嶺既像是一個阻礙,又是一個聯接,這才是關鍵點。他有三個女兒,其中兩個嫁到了嶺那邊。換到現在,肯定不會,都沒有這樣的機會。當時,上方一個做木頭生意的人成了徐桂生的朋友,兩家大人就定下了兒女親事。過去去女兒家就是翻一個嵔嶺,走起來其實也挺方便。但現在已經近二十年沒爬過了,都是坐車。雖然繞一個大圈,但車快,不累,時間也差不多。
嵔嶺古道現在已冷落下來,行人稀少,現在走的人大凡是驢友。但有關嵔嶺的故事傳說,卻經久不衰。嵔嶺山上有一個很奇怪的現象,就是沒有檵木。檵木在淳安是最為普通的一種柴火,小的常用來捆柴,大的用來做刀柄、斧柄等等。這是一種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植物,但在嵔嶺山上就是沒有。我沒找到科學答案,但我聽到了有關傳說。嵔嶺無檵木的傳說有多個版本,說法不一,但是有一點是共同的,就是離不開朱元璋。我記載的這個傳說,來自《淳安非遺安陽鄉卷》:
傳說元朝末年,朱元璋攻打衢州府失敗后,帶領劉伯溫等部分人馬從上方往嵔嶺逃到遂安縣(千島湖形成后與淳安合并)。他們路過金雞涼亭,在那休息,并分析失敗原因。劉伯溫等人發誓,定要殺退元兵,返回衢州。但目前需要暫避鋒芒。大家計議妥當,暫時隱藏休整,以圖東山再起。為了不引起遂安的元朝官員懷疑,朱元璋決定先把寶劍藏起來,待攻下衢州后再派人來尋找。為了便于尋找,朱元璋特意插在一棵檵木下方。第二天,元兵追到這里,聽說朱元璋插寶劍的地方有一棵檵木做記號,頭領便命大家仔細尋找,結果找遍嵔嶺的每個角落都找不到檵木。這是為什么呢?據說,上天知道元軍第二天定來尋找,便把嵔嶺上所有的檵木都收走了。天意排定,元朝氣數已盡,朱元璋是上天派來的未來的明朝的“真命天子”,不能讓其寶劍落到元軍手中。所以,今天我們再也不能在嵔嶺上找到檵木。不信,你可以去試試看,如果真能找到檵木,說不定還能得到朱元璋的寶劍呢!
這是民間對嵔嶺無檵木這一地理現象的回答,這個答案不符合科學但很符合人文。嵔嶺就是這樣,在當地散發著巨大的人文力量。跟嵔嶺古道關系緊密的除了嵔嶺村外,就是一山之隔紅山岙村,這個村基本上與嵔嶺共用嵔嶺古道。換句話說,就是紅山岙村與嵔嶺古道的關系和嵔嶺村與嵔嶺古道的關系處于同一量級。
從岙頭山嶺看紅山岙,就是一個竹筧,兩山夾著一溪,綿延北去,很符合這地名所表達的意象。這里基本是山,不太看得到田與地。這個由七、八個自然村所組成的村莊,曾經以茶葉出名。上世紀七、八十年代,年產干茶六、七百擔,是全縣著名的產茶區,六十年代,大隊支書吳鐘栗還獲得華東地區勞動模范。茶葉成就了紅山岙村的人文品牌。在原茶廠邊建房的吳賢東說起茶廠來仍帶有驕傲的口氣,當年村里的茶廠有60多米長,是遠近聞名的大茶廠。每年產茶季節,茶葉的青香就在山岙中彌漫與飄蕩,充斥著山山嶺嶺,也飄過嵔嶺古道蕩到衢州那邊。每逢此時,嶺那邊的婦女、姑娘就尋著茶葉的芬芳翻越嵔嶺古道,到紅山岙來采茶。村里立即門庭若市,言語變得五花八門,洋溢著青春氣息的走動煽起風暴。以茶葉為媒介,好多人會走上婚姻之路。老支書李金田其實也是這樣的婚姻,他丈母娘到這邊來采茶,后來就把女兒許給了他。她掐指一算,大概有20%的人都是因為采茶走向婚姻的。嵔嶺兩邊因為有了這些婚姻,使聯系的紐帶更為緊密,嵔嶺古道的走動、來往也變得意義非凡。
水的引發:安陽特質
站在安陽鄉政府所在地與陳家村沿濱湖線一帶,往北望去,越過一片開闊的湖面后,是兩個半島,這兩個半島像屏障將安陽框在里面。與外湖更為寬闊的區域區分開來,只留下一線曾經是鳳林港的水域與外界相聯。這兩個半島一個在西邊,叫鳳山半島;一個是在東邊,叫鳳林半島。這兩個半島的南邊水域曾經就是安陽畈,安陽古鎮也就在這畈上。安陽古鎮處在五都源罟綱溪與六都源下萊溪形成的銳角中,在罟綱溪的南面下萊溪的東面,位于安陽畈的中心地段。與六朝古都河南安陽同名,顯示氣象不凡外,聽來確實大氣。按中國地名帶“陽”字的說法,“山南水北謂之陽”,而安陽沒有遵守這個規律,也許它不直接臨山,兩條溪在這里也是穿畈而過。安陽也只是處在畈中央,沒有山的陰陽面。這是從前的安陽,已經淹在水下,曾經的安陽畈,已是泱泱澤國。但安陽這個名字一直傳承下來,保留下來,可能會將一些文化密碼一直傳承下去。
陳家村是五堡村的一個小自然村,只有一百幾十號人口。如今新淳楊線打村前而過,像一個彩帶,把村莊圈了起來,與湖有所分割。一幢幢新樓建成后,這種濱湖小山村的樣子非常上鏡。陳運釗在自己嶄新樓房門前,說現在的這個陳家村還沒有原先的一半。原陳家村就在前面的水里,他說自己是屬于“賴著不走”的一群人之一。一說起當年移民,就有一腔心酸淚。當時有個姓毛的書記說:思想先通先走,后通后走。陳運釗是屬于不通者,他們就賴在這個山坡上,建起了新的陳家村。
陳運釗指著遠處的鳳林半島,過去有個傳說,這座山上有三個“笊籬”,兩笊籬舀向六都一笊籬舀向五都。所以過去傳下來,五都源沒法與六都源比,他們隨便做做都比我們富裕,我們再努力也比不過他們。
如果你是域外之人,去走走當今的五都源與六都源,你無論如何都不會相信,陳運釗這個傳說的合理性。五都源地勢廣闊,一馬平川,不像源而是像畈的樣子。出了紅山岙和烏龍就是平坦寬廣的水田,從這兩個村口一直到千島湖都是平坦之地,過去一直與安陽畈相連。這種大面積的平地放在全縣范圍內也屬于鮮見之地,是做農業的好地方。所以真正的五都源,就是紅山岙與烏龍兩個村更像是源的概念,其它其實是畈了。恰恰相反,六都源才是真正意義上的源,發源于嵔嶺腳下的下萊溪,一路向北,在深山中穿越。河谷狹窄,少有平地,不多的一點點地綴在山腳,好多地方河谷只能容下一條溪。許多村莊就在這河谷邊將就,與溪的關系也十分的緊密。
桐川就是一個跨下萊溪的村莊,與溪緊密相聯。原先的名字也與溪相關,叫銅川,為什么叫銅川,也是因為溪里的石頭,是偏黃色的,像銅一樣的色彩。后來改成“木”字旁的桐,也是因為村里,古木參天,郁郁蔥蔥,樹木比金屬更能代表村莊的特色,就從“銅川”改成了“桐川”。不管怎樣,“桐川”這個地名很典雅很有意境,基本上概括了這里的山川,如今仍蓊蔥的村口那片古樹林為這個村名做了很好的解釋。
六都更山里,何以更富裕?我也在追問這個問題,我只能找到兩個地理答案,還是很自我的。從人均占有資源來說,可能六都更多些,因為有大片的山地,總人口也相對少些。另一個就是這地形看似與溪密切,洪水季節感到容易受沖擊,但因為落差較大,反而沒有特大的洪澇災害。
五都源就不一樣了。新世紀之前,五都源基本每年都有洪澇災害。上世紀九十年代初,山下村的支部書記王彩金,就是因抗洪救災犧牲的,一時成為大家學習的榜樣。我們可以來看看,五都源為何容易受洪災?這個源頭就兩個村,烏龍與紅山岙,這兩個村有一共同點,就是面積特大地勢陡。烏龍村的橫源與直源都是壁豎的石灰巖,好些地方是山頂與山腰才有點可耕種之地。紅山岙村的山與烏龍村的山,兩者氣質雖不同,但也是六、七十度傾斜,山谷似竹筧。這兩個村的地勢,就是每逢大雨,洪水來得快來得猛。兩個村的洪水出口后就在五都畈上漫溢,回旋。五都畈是一個落差極小的地方,河床與兩岸落差不大。往往洪水來了,又難以短時間消退。一旦洪水形成,就會把整個畈淹沒,水漫金山。
下棲梧村地處五都畈中央地段,李應富到這里來開店已二十余年。1994年是他剛來之時,那年的端午節那天洪水來了。這水來是由于上游上梧村河堤決堤了,水就沿著畈中央直沖過來。整個小棲梧村都淹沒在水里,屋里進水一米多,好多東西都在水上漂。李應富剛來此地,也不知梅雨季節這里的洪水如何厲害,所以也沒有什么防范。店里好多的商品也被沖走,有些商品也因為浸水失效沒用了,損失慘重。“那是我記憶中最厲害的洪水。”李應富回想起來還是膽戰心驚。
新世紀后為何洪災少了呢?主要原因是河堤治理后,防洪堤加固了。洪水的道路,更為順暢了。過去那種,年年修年年毀的情況沒了。普通人感受的洪水災害就少了,五都源的罟綱溪也馴服了。
陳家門村,剛剛處在烏龍與紅山岙兩村出口處。這個村里有個“石敢當”,這石碑除了“保平安,驅妖邪”這基本的民間習俗外,有沒有“對沖”洪水的意思呢?年輕的村支部書記陳以壯說:“這個石碑因村民建房已經重新移過,我爺爺說一定要對準那座山。”他說的那座山,就是烏龍與紅山岙出口之間的那座山。
水就是這樣,無處不在,覺得可有可無。她大多時候顯示的是柔弱的一面,偶爾露崢嶸,會顯示它暴戾的一面。無論她帶來的是福音還是毀滅,其實都是以她特有的方式在塑造什么。安陽的水只是多一份介入,多一份深入。如果我們回到安陽小集鎮上,在湖水盈滿的日子,水的深入是很深的,差不多把這個小集鎮給包圍了。從空中看,像一只鳥,也像幾只船拼湊而成的樣子,水的翡翠色展現的是一種韻味。
有人說水韻安陽,希望能說得通,說得不一樣,說得果不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