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伏心 高麗娜
長三角地區是我國今后高水平參與國際競爭和高質量對外開放的先導區。長三角一體化發展是提升區域競爭力和取得區域高質量發展的重要戰略。長三角一體化發展目前主要聚焦于兩個問題,一是基礎設施一體化,以期降低物流成本、提高經濟效率;二是市場一體化,以期降低交易成本,實現資源合理流動和優化配置。
上述基礎設施和市場體制的完善和進步,有利于提升市場驅動力,形成建立在市場競爭基礎上的分工合作,發揮市場在資源配置中的決定性作用。但是,市場驅動只是形成長三角區域高質量發展的必要條件,而形成創新驅動的新動能,則是長三角區域高質量發展的充分條件。
長三角區域是我國創新活動非常活躍的地區。如果將創新分為以企業為主體的市場導向創新和基礎研究導向創新兩類,在長三角地區則前者所占比重更大。據統計,在2018年的創新投入中,長三角一市三省基礎研究經費占全部創新投入經費的4.31%,低于京津冀地區的11.1%,也低于全國平均數的5.54%。當然,長三角地區總體創新投入的量較大,一定程度拉低了基礎研究投入的占比。但是,與發達國家基礎研究投入占全部創新投入20%的比重看,長三角區域的差距仍然是非常大的。
從國際經驗看,基礎研究的突破是掌握核心技術知識產權的關鍵。一戰后,英國在世界科技、經濟各方面領先地位之所以喪失,關鍵在于技術創新多以經驗為基礎而非以科學為基礎,創新對經濟增長的引擎作用難以持續發揮。這對于當下中國的發展實踐來說,具有十分重要的啟示意義。盡管基礎研究不提供新產品、新工藝和解決技術問題的具體方案,但基礎研究通過新知識、新原理、新方法的提供發揮顯著的正外部性,催生新產業生態系統,從而推動顛覆式創新過程。比如,純數學和計算機科學領域的基礎研究催生出互聯網和一些大規模的科技公司,這就是信息經濟發展的底層邏輯。
當前,我們對創新驅動的認識更加深刻、更加全面。全社會漸漸形成了這樣的共識——今后參與國際競爭及在競爭基礎上形成的國際分工,原有的跟隨、被動式創新模式已無法適應新的發展階段需要,追隨向并行、引領階段的轉換,需要更多的自主可控創新,需要更多重大的、突破性的源頭型創新。而這些必須建立在基礎研究取得的創新及創新成果迅速轉化的基礎上。因此,內外部發展形勢和高質量發展的目標,都要求我們在進行長三角一體化發展設計的時候,以更大的注意力來關注基礎研究對長遠發展的作用和意義。
將基礎研究導向的創新一體化納入長三角一體化發展之中,是保證長三角高質量發展,在更高水平上參與國際分工并取得發展主導權的必要舉措。這與國務院《關于全面加強基礎科學研究的若干意見(2018)》中提出的“到本世紀中葉,把我國建設成為世界主要科學中心和創新高地”戰略目標也是一致的。
長三角率先實現創新模式的轉型,成為中國乃至世界的創新高地,需要合力發展的支撐,需要有效集聚分散化、碎片化的基礎研究創新要素,提高要素動員與利用效率,這是單獨依靠上海或哪一個省市都難以實現的目標。基礎研究一體化需要多中心支撐。后工業化階段技術層級體系演化驅動多中心化結構形成。多中心化發展是區域經濟發展、技術進步到一定水平后出現的擴散化、扁平化傾向。經歷了前期的“為增長而失衡”式發展階段,長三角實現了綜合經濟實力的提升,長三角區域范圍從“16城市”到“22城市”再到“兩省一市”“一市三省”的空間躍升。在新的一體化發展階段必須破解核心區擴容、核心與外圍對接模式升級等發展困境。實現創新驅動長三角更高質量一體化發展是必由之路,這需要強有力的、能與上海創新能力實現對接、多中心的創新網絡系統。
以多個創新中心促進協調發展
長三角區域已具備多創新中心支撐基礎,從長三角與京津冀、珠三角等地主要創新投入與產出指標的比較來看,長三角整體比較優勢明顯,各區域發展特色逐漸凸顯,為構建全國創新高地奠定了堅實的基礎。需要注意的是,多中心化發展并非是分散化建設,而是以多個創新中心為核心,實現協同化發展目標,構建新型區域競合關系。在這個體系中,國家綜合性科學中心是其核心。其意義在于:
一是有效整合分散化的創新資源,發揮要素虹吸效應。創新是全產業鏈協同過程,但目前創新要素產業間、空間分布呈現出較為明顯的分割化、碎片化、聯動弱等特征。具體來說,由于創新資源分散化,且績效考核體系呈獨立化,企業對創新的要求和評價側重點與大學、科研機構的要求和績效評價側重點存在顯著非對稱性,一定程度上固化創新鏈的斷裂、創新系統的相對封閉、供需匹配度低等問題,雖然各種激勵政策的實施致力于促進要素流動、開放式創新模式形成,但尚未從根本上扭轉這一局面,企業“高產出,低創新”與科研院所“高專利數量,低轉化”現象共存。由于存在較為典型的市場失靈,需要政府的有力作為,國家科學中心的核心在于“國家”二字,體現國家意志和地區戰略,通過國家意志集成創新要素,實現“團隊作戰”,取得前沿性基礎科學的突破。
二是縮短時空距離,降低交易成本,發揮創新擴散與知識溢出的“并發”效應。綜合性國家科學中心是集“原創思想—技術開發—產品中試—市場推廣”于一體的全鏈條式、集成化創新體系,通過創新要素集成優勢,可以有效縮短“科學發現—發明—產業化”時間,破除“單點突破式創新”產生的“技術孤島”現象,打通研究和應用之間的“最后一公里”,打破“基礎研究—技術研發—成果轉化”的線性思維下形成的相對固化的分工模式,由漸次跟進向同時并進轉變,形成多學科交叉、多元性主體互動的集成化思維導向下的開放式創新模式,其本質是有效降低各環節交易成本,國家或區域在縮短創新產業鏈時間上的優勢越明顯,競爭力提升越快。
三是區域聯動,發揮創新空間關聯所引致的溢出效應。開放與共享,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是國家綜合性科學中心的本質特征,為構建自主可控的現代產業體系提供堅實的技術保障。從理論上來說,科學中心通過集聚與擴散效應,發揮輻射中心作用,不僅重構城市、城市群、區域科技空間關聯格局,而且加速區際聯動發展的實現。區域創新系統是典型的復雜巨系統,內部聯結模式的社會化特征和系統要素之間的緊密互動,促成競合機制及學習機制的動態演化,不斷重構區域合作架構。創新過程的空間外部性和局域溢出效應強化了城市間、城市群、區際經濟技術聯系,有助于重塑區域新型“競合”關系,實現更高質量一體化發展。
目前,在長三角已有兩個國家綜合性科學中心,即上海張江國家綜合性科學中心(2016)和安徽合肥國家綜合性科學中心(2017)。考慮到國家正在規劃綜合性科學中心擴容,依據江蘇南京和浙江杭州的科學研究水平和資源條件,完全可以爭取建立國家綜合性科學中心。這樣就可以引領高端人才、資本、研發機構、企業等“聚合”,進而產生激發創新的“聚變”,更好地為長三角更高質量一體化發展目標實現提供強有力的智力支撐,助力長三角成為我國原始創新的策源地與基礎研究高地。
(作者分別系江蘇省人民政府參事、南京師范大學教授,南京中醫藥大學副教授)
責任編輯:包詠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