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珮瑾
曾經的敕勒川,今日的包頭是內蒙古面積第二大的城市。
說 到包頭,許多人的第一反應是這里是盛產鋼鐵的工業城市,道路三橫三縱的格局處處彰顯著工業文明帶給這座城市的秩序。
但包頭遠不止如此。
這座陰山腳下,黃河水邊的移民城市用一望無垠的草原和富礦共同孕育了這里的人民,各個地方的氣息在這座城市里碰撞,融合,一起塑造了包頭人內斂又豪放、熱烈又耿直、本分且老實的個性。
伺機而動的銷售
27歲的劉磊正拖著雙腳邁出今天的第20439步,此時已是夜晚,他和同事們還散落在包頭各個角落里跑業務——賣筆。學習建筑工程的劉磊大學畢業兩年后轉投到了銷售市場,當上了一名中性筆推銷員。黑色耐克運動鞋因為一整天的奔波變成了灰色。這鞋是劉磊的符號,他上班第一個月掙錢送給自己的禮物。
“我每天從早上7點跑到凌晨1點,跑300家店左右,業績好的時候一天可以簽50個單子,能掙1000多塊錢,包頭人耿直,我很喜歡這里!但晚上生意不好做,人太少,不像廣州、深圳的人夜里都不睡覺的。”
今天是劉磊和他的團隊來到包頭的第五天,任務完成后他們又要回公司總部休整培訓,下一次出差的地點就像靜靜躺在抽簽桶里的小紙條,永遠是個未知數。
22點21分,劉磊決定去找市府西路燒烤店的一桌年輕人碰碰運氣。
“您好,請問需要中性筆、簽字筆嗎?”沙啞的聲音在略顯雜亂的燒烤店門前像大海里投進的石子,顫巍巍的。他面前的年輕人索性拉下他閑聊,給他倒了一杯“大窯”(內蒙古當地的一種飲料)。他坐了下來,歪了歪身子,揉著雙腿。這桌年輕人和他聊得投緣,買了兩盒中性筆以表支持。20支中性筆,18塊錢。“無論是賣給誰,我都只賣最低價。當然如果我想的話,也可以抬價吃回扣的。但我有我的底線,不坑人。”
多聊了幾句,劉磊便不再留戀。他背起書包,和每個人握手告別后一瘸一拐地離開了燒烤店,去和他的同事會合。他說他的下一個目標是成為西北片區的銷售代理主管。
希望天氣熱的代駕司機
和內蒙古所有城市的人一樣,包頭人鮮少有夜生活,當暮靄和夜色盤旋在城市上空時,燒烤店壟斷了這座城市一半的煙火氣。
李利春正抽著一支“大青山”看著眼前正吃著燒烤,喝著酒的人們,這是他今晚的潛在顧客。每到夏季,愛喝酒的包頭人免不了要叫代駕開車回家。20點到0點,是最容易接到訂單的時間段。
李利春和他的同事們騎著折疊自行車,脖子上掛著工作牌,T恤上套著小馬甲,胸前別著亮著紅燈的“酒后代駕”胸牌,背上背個小包兒裝上水杯,駐守在燒烤店門口,等著手機的“叮咚”聲。“叮咚”聲是生意敲門的聲音,一個“叮咚”聲響起意味著至少20塊錢的收入。
李利春跨坐在他的自行車上,從背包里再一次拿出他的手機刷新系統,看看有沒有錯過的消息。這些代駕司機們定定地守在路邊,和樹立的白楊儼然成了一處街景。
“我白天開出租,晚上交車之后就來開代駕。夏天一到,這邊叫代駕的爺們兒可多了!”
李利春的一個同事剛跑完一個附近的單子,來到這條街上等待。五公里內的單子收費25元,之后每五公里多加20塊錢。公司和員工利潤分成合理,員工可以拿到九成。
今晚有些悶熱,但熱也成了代駕司機們的福音。熱,意味著會有更多人外出吃夜宵,意味著喝酒的人變多,意味著會有更多“叮咚”的敲門聲。這些代駕司機們希望天氣熱。
“叮咚”聲敲響了李利春的手機,他立刻調轉自行車方向,準備騎去50米外的另一家燒烤店。
找到車,拉上客人,李利春以每小時60公里的速度穿過鋼鐵大街和民族東路開向目的地趙家營子村。后座的客人有些不滿,嘟囔著說他把車開得太慢。他也不惱,樂呵呵地說:“我不能開太快,安全第一。明早我要帶媳婦去旅游呢。”這次旅行是李利春的車隊組織的,這支包頭出租車車隊總共30多個人,定期舉行各種項目——健步走、旅行、看電影。
李利春打了個哈欠,前面50米的十字路口紅燈亮了,他踩下了剎車,把擋位放到了空擋的位置上。他拿出背包里的水杯,浸泡了太久的茶葉在昏黃的燈光下看起來膨脹得厲害,茶漬像歲月一樣積淀在本該透明的壁面,他抿了一口茶,掛擋,繼續前行。
不夜村里的不夜超市
0點11分,趙家營子村里的趙阿姨在順順超市門口坐著,手機屏幕的光照亮了她有些寬大的臉。夜里并不涼爽,她拿了一把蒲扇在手里,有一下沒一下地扇著風。她要等到凌晨3點,還有3個小時呢。她有點困,下巴時不時敲擊著她看不見鎖骨的肩膀。但她必須等到3點,因為那時候有很多人下夜班回來,這就意味著她會迎來一大批顧客,之后她就可以回屋休息了。
趙家營子村是一座城中孤島,卻是一個不折不扣的不夜村,里面擠滿了煙酒超市、麻辣燙和小旅館,紅彤彤的招牌燈照亮了大半區域。
這座拆遷戶轉租給外地人的城中村里有著來自五湖四海的務工人員。“我是山西忻州人。十多年前我們一家三口舉家搬遷來包頭時就住在這里。來這里就開超市,如今掙了兩套房出來。”
因為住滿了務工人員,所以趙家營子村里沒有固定地上班或者下班高峰時間段。
“我們的超市24小時運轉,隨時都會有上下班的人來買東西。等下我睡了,我老伴兒就來接班。24小時工作就能24小時掙錢,這就是我們一直開著這個小超市的原因。”
說話間來了三個年輕男女,買了三瓶礦泉水,掃碼、支付、離開。
和包頭城市結構和建筑的四四方方一樣,包頭人規規矩矩、本本分分的生活。即使在趙家營子村這個不夜村里也只有燈紅卻沒有酒綠,只有徹夜不眠卻沒有縱情狂歡。
早上5點零8分,天就要亮了。順順超市的老板娘已經入睡,小超市改由老板接掌運作著。陰山躲在青灰色的晨光之中,一片連綿的黛色好像就在觸手可及的地方。
包頭,是蒙古語“包克圖”的音譯,意思是有鹿的地方。在古代,鹿被視為神物,人們認為鹿能給人們帶來吉祥幸福和長壽,代表著安定、和諧和禮儀。
時代的發展之中,鹿或許已經淡出了包頭的舞臺,但在包頭博物館里有一幅新石器時代的石刻巖畫,上面畫著一只鹿。那只鹿,長著偉岸的犄角看著太陽升起,也凝視著黑夜降臨。
它帶著對包頭的美好遠景,看著這座城市的小巷、道路還有河道旁的包頭人。看著他們生存,也看著他們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