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第一次遏制共產主義的軍事行動
朝鮮戰爭是美國企圖以強大軍事力量來主宰世界的開端。在這之后,美國把國家資源,加上聲望名譽,越來越多地投到東南亞、歐洲、非洲和拉丁美洲
1950年6月24日晚上。美國國務卿迪安·艾奇遜給在密蘇里州度假的杜魯門打來電話。“總統先生,”他說,“我有一個非常嚴重的消息告訴您。”
艾奇遜告訴杜魯門,南北朝鮮開戰了。
艾奇遜已主動地通知了聯合國秘書長,要求召開安理會會議。杜魯門說,他將立刻返回華盛頓。不過,艾奇遜建議他留下,沒有必要冒夜航的危險,而且它還可能驚動全國。
艾奇遜說:“所有能夠做的事情都已做了。如果你能睡的話,就放心地睡。”
“感謝上帝,朝鮮戰爭正當其時地爆發了”
杜魯門是一位謙卑、刻板的政治家,他占得天時地利。1944年,杜魯門是民主黨參議員,因反對戰時腐敗而聞名,時任總統富蘭克林·羅斯福正面臨緩慢死亡和前所未有的第4任期連任競選。民主黨的領導人確信羅斯福會獲勝——世界還處在戰爭狀態。但是,他們想從候選人的名單中拿掉副總統亨利·華萊士,認為他不適合當總統,因為他們預計羅斯福會在幾個月內去世。
誰會代替華萊士呢?
杜魯門不是民主黨的最愛,但他確實因廉潔和正直享譽政壇。加之幾位更具競爭力的候選人在競選中慘遭淘汰,杜魯門便順理成章地得到該黨的首肯。
1945年1月20日,杜魯門宣誓就任副總統,1945年4月12日,羅斯福去世后,杜魯門就任總統。
據杜魯門的女兒瑪格麗特說,她父親接完艾奇遜的電話后,一直處于極度焦慮的狀態中。她寫道:“我父親從聽到這個消息的那一刻起,就清楚地表示:他擔心這是第三次世界大戰的開端。”
6月25日,杜魯門回到華盛頓。當天晚上瑪格麗特寫道:“一切都極其緊張。我們準備戰斗。”顯然,從她的所見所聞當中,她完全不難猜到她父親的想法。
當晚7時15分,“獨立號”飛機降落在國家機場。艾奇遜、國防部長路易斯·約翰遜以及預算局長詹姆斯·韋布正等在停機坪上,杜魯門走出機艙時顯得很嚴肅、很煩惱。他對擁擠在那里不斷拍照的記者們說:“到此為止吧,我們還有事要做。”
二戰后,東西方之間的關系驚人地下滑,各方都試圖戰勝對方。1949年4月4日,北大西洋公約組織率先組建,包括美國在內共有12個創始國;1949年8月29日,蘇聯宣布他們試驗成功第一顆原子彈;1949年10月1日,中國共產黨打敗了國民黨,建立了中華人民共和國。國際政治格局力量對比發生了重大變化。
1950年4月7日,由美國國務院和國防部共同組成的聯合小組向杜魯門提交一個報告。這就是美國《國家安全委員會第68號文件》(下文簡稱《第68號文件》)。
《第68號文件》指出:在美國領導的“自由世界”和蘇聯領導的社會主義陣營之間將存在著長期對抗。美國所要面對的“不僅僅是蘇聯的直接挑戰,還有那些動搖新老殖民主義政權的、土生土長的民族主義運動”,“共產主義在任何地方的勝利,都意味著美國的相應失敗”。美國作為“自由世界”的力量中心和反對“蘇聯擴張”的堡壘,擁有“世界上任何單獨一國所沒有的最大軍事潛力。“為了保證美國任何報復性打擊的有效性,進一步增強我們原子武器的數量和威力是必要的”,而且“大幅度增強常規空中、地面和海上的力量,以及加強防空和民防力量計劃,也是很有必要的”。
這個文件的基本含義,就是以軍事實力支持“遏制”政策,并強調進攻性。把殖民地和半殖民地國家爭取民族解放和獨立的斗爭,把純屬內政事務的國家、民族統一運動,把代表社會進步的民族民主革命,都視為對美國全球霸主地位的挑戰,對自由世界的“侵犯”,美國都要迅速做出最激烈的反應,直至進行武裝干預。美國參謀長聯席會議主席奧馬爾·布萊德雷稱:“從本質上講,《第68號文件》是一個‘號召武裝起來’的響亮的動員令。”
杜魯門完全接受了《第68號文件》確定的安全戰略,但暫時沒有批準這一文件,因為要實現文件所確定的戰略目標和擴軍備戰計劃,要把每年的國防預算至少增加到400億美元,而當時美國政府向國會提出的國防預算只有100億~130億美元。杜魯門及其高級幕僚們斷定,只有發生一場危機,才能說服美國國會和公眾支持大幅度增加軍事預算。
恰好在這時,朝鮮戰爭爆發了。杜魯門政府立即抓住這個機會,迅速將《第68號文件》中所規劃的戰略方針和擴軍備戰計劃全部付諸實施。正如杜魯門的一位顧問后來所說的那樣:“1950年6月,我們正為這項計劃——國家安全委員會第68號文件——焦慮萬分。接著,感謝上帝,朝鮮戰爭正當其時地爆發了。”
為何出兵朝鮮的同時也要出兵臺灣
在北朝鮮軍隊越過邊境線之后的第四天下午,杜魯門就將美國軍隊送上了朝鮮戰場,同時敦促聯合國提供支援;第七艦隊從菲律賓出發,前去保衛臺灣海峽。
美國把入侵朝鮮半島看作是“抵制蘇聯共產主義擴張”,欲維護冷戰業已形成的格局和美在朝鮮半島的戰略利益,那么,它為何又要出兵臺灣海峽?畢竟,美國在1949年底制定的內部宣傳文件和1950年初的公開聲明中,都明確了臺灣是中國的一部分的立場。
杜魯門為什么從他《關于臺灣問題的聲明》中如此迅速地轉變?
實際上,杜魯門1950年1月5日關于臺灣問題的聲明中,為美國日后在臺灣采取軍事行動埋下了伏筆:講到“美國無意在臺灣獲取特別權利或特權或建立軍事基地。美國亦不擬使用武裝部隊干預其現在的局勢”時,根據軍方的要求,特別在此句的前邊加了“現在”一詞作為限制。
美國駐遠東最高司令官麥克阿瑟就聲稱:如果人民解放軍發起解放臺灣的作戰,他將“使他們遭到慘敗”。
據朝鮮戰爭后解密的檔案資料顯示,在戰爭爆發前10天,美國國防部長約翰遜和美國參謀長聯席會議主席布萊德雷從遠東地區視察回來,帶回了一份麥克阿瑟的備忘錄。備忘錄詳細闡述了臺灣的危機,說臺灣將在7月15日前被共產黨中國占領。在臺灣的美國人已經接到警告,讓他們盡快離開臺灣。
麥克阿瑟闡明了不讓共產黨中國占領臺灣對美國具有的重大戰略利益。可以肯定的是,麥克阿瑟的一句話在杜魯門心中產生了不可低估的分量,麥克阿瑟說:臺灣是美國在遠東地區的“一艘永不沉沒的航空母艦”。
于是,由艾奇遜提出的一項武裝干涉臺灣的建議被杜魯門接受了。當天晚上,杜魯門要求國防部長約翰遜就美國第七艦隊向臺灣海峽的調動一事向麥克阿瑟發出指示。杜魯門迅速改變美國對臺灣問題政策的理由是,他認為朝鮮內戰的發生是蘇聯在朝鮮有計劃的擴張行動,共產黨中國與蘇聯是同一陣營的,對臺灣的封鎖能夠顯示美國的力量,阻止共產黨的擴張。
可見,在美國當局心目中,朝鮮半島內戰與臺灣問題的性質是一樣的。為了遏制蘇聯和中國共產黨的“擴張”,出兵朝鮮的同時也要出兵臺灣。
國會給予了總統絕對的支持
在聯合國,一項支持美國決定的決議案被采納,蘇聯代表缺席。一個世界性組織投票決定使用武裝力量來制止武裝力量,這在歷史上還是首次。《聯合國憲章》明確規定:“不得干預本質上屬于任何國家內部管轄之事件。”而朝鮮內戰爆發,無論南方或北方誰先發動攻擊,其目的都是為了實現朝鮮的統一,都是朝鮮民族的內部事務。
1950年7月19日,杜魯門先是在致國會的特別咨文中,隨后又在對全國發表的一篇講話中說,對朝鮮的進攻要求美國投入更多的兵力、武器裝備和物資。除此之外,“世界局勢”的現實需要美國保持更強的軍事力量。他要求提供100億美元的緊急撥款。他還宣布要加速征兵。在另一次電視演講中,他宣布了把軍隊擴充一倍到將近300萬人的計劃。
國會通過了這筆撥款,同意1950-1951財政年度的軍費開支為482億美元,接著1951-1952財政年度的為600億美元。
國會領袖們給予了總統一致的支持。沒有任何一個人說過一句反對他的決定的話。此外,他還被建議可以繼續單獨根據總統的權力行事,而不必為請求國會通過一項戰爭決議而煩惱。杜魯門的這些早期決定是戰后總統言論權力演變的例子,總統做重大決策,國會通過提供資金實際上予以支持。
在國家安全問題上,即使國會和總統之間偶爾出現分歧,總統的觀點會獲勝。總統不僅制定政策,還把國家領到有爭議的目標上,甚至是戰爭。不是每個人都贊成這種迅速崛起的行政權力,但是,在一觸即發的焦慮時期,美國政府中沒有一個人的權力堪比總統的權力。他是全國選舉的唯一領導人。談到戰爭與和平的問題,特別是冷戰時期,總統是至高無上的。
杜魯門陷入朝戰泥潭
當有記者問美國是否實際上已經處于交戰狀態時,杜魯門斷然否定。于是,又有一名記者問道:“那么我們是否能夠將其稱之為一次聯合國主持下的警察行動?”杜魯門答道:“是的,這是一種恰如其分的說法。”
多數人最初真的以為這是一次“警察行動”,只要美國軍隊一到達,事情就會迅速解決。
但事實是,美軍一到朝鮮就陷入了艱難的境地。當時正值雨季,美軍武器生銹,衣服發霉。再加上交通設施損壞,土路已被成千上萬難民踩得稀爛,那種混亂場面使人不知所措。美軍完全不熟悉那里的地形,對朝鮮人民和朝鮮語言也一無所知。他們邊戰邊退,幾乎顧不上睡覺和吃飯。在炎熱的暑氣下,因飲用水不足,士兵只好喝稻田旁排水溝里的水,結果是嚴重的痢疾在隊伍中迅速傳染開來。“伙計們個個汗流浹背,褲衩上沾上了屎也顧不上換,像傻瓜一樣挪動著。”一個美國步兵回憶說。“我才意識到我們準備去找另一個小山頭時就遭到了襲擊,再找另一個山頭,又遭到襲擊,就這樣一直沒完沒了。”傷亡率高達30%。“這真是一個死亡之地啊。”
數不清的反戰信件和電報涌向華盛頓。
我不知道這幾天晚上您是否睡得好?在我們可愛祖國的各地,有多少母親和父親正在度過許多不眠之夜,他們再次擔憂他們被送出去在外國土地上打仗的孩子,這些戰爭與我們毫不相干。我們要求您停止屠殺美國孩子和朝鮮人民。
以上帝的名義,看看您在干些什么?第二次世界大戰留下的創傷血跡未干,我們與朝鮮毫不相干,這些人能夠解決他們自己的事情。
……
我是一個美國人,我的意思是一個良好的美國人。我愛這個國家和它所代表的一切。我給您寫這封信就是想讓我的兒子回家。他是我唯一的孩子,非常年輕。
總統先生,請您同意吧,我懇求您。
報紙和新聞廣播充滿了關于“浴血嶺”“傷心嶺”等的報道。美軍的傷亡數字有時高達每周3000人,從不低于300人。
《華盛頓郵報》上刊發了一幅漫畫:杜魯門孤獨一人工作到深夜,案頭堆滿了各種報告,上面標著“朝鮮”“歐洲”“原子彈”“氫彈”“軍隊”“飛機”“聯合國”“經濟計劃”“和平”與“戰爭”等。
戰爭多打一天,就意味著更多的死亡和磨難。沒有人比杜魯門更加想使戰爭結束的了。他曾寫了一份冗長的獨白,幻想能向蘇聯發出最后通牒,以此發泄自己憤恨和受挫的情緒:
……
在我看來現在最合適的做法就是下一道只有10天期限的最后通牒,通知莫斯科我們打算封鎖中國從朝鮮邊境到印度支那的海岸線;我們打算用我們現在掌握的手段摧毀滿洲的所有軍事基地,包括潛艇基地,而且如果有進一步的干預,為了實現我們的和平目的我們將消滅無論什么港口或城市。
這種局勢是可以避免的,只要所有中國軍隊從朝鮮撤出,而且俄國停止對共產黨中國的一切戰爭與物資的支援。我們是當真的。
我們沒有挑起這個朝鮮事端,但是為了朝鮮人民的利益,為了聯合國的權威,為了世界的和平,我們打算結束這場戰爭。
……
這意味著竭盡全力的戰爭。它意味著莫斯科、圣彼得堡、沈陽、海參崴、北京、上海、旅順口、大連、敖德薩、斯大林格勒以及中國和蘇聯的所有工廠都將被摧毀。
這是蘇聯政府決定它是否想要生存下去的最后機會。
7張便箋寫得滿滿的,被杜魯門收進一個抽屜里,然后他繼續埋頭于他所負責的艱苦工作。
1952年12月,杜魯門在民意測驗中的名望下降到最低點,全國僅有23%的人對他表示贊同。
1953年1月,杜魯門離任。
“一場苦澀的戰爭”
“一場苦澀的戰爭。”美國政壇老將艾夫里爾·哈里曼如是評價這場戰爭。杜魯門則頑固地堅稱,這不過是一場“警察行動”,甚至當美國的傷亡人數突破5萬大關時,他還堅持這一令人惱怒的文字游戲。
共和黨把它稱為“本世紀對外政策的蠢舉妄動”,并以此為撒手锏,結束了民主黨對白宮20年的統治。
“老實說,這是一場軍事上的奇災大禍,”參謀長聯席會議主席奧馬爾·布雷德利說,“這是在錯誤的地點、錯誤的時間,同錯誤的敵人,打的一場錯誤的戰爭。”
朝鮮戰爭正是集以上說法之大成,它還是第二次世界大戰后美國軍事和外交戰略的轉折點,標志著美國第一次試圖通過訴諸武力來阻止共產主義的軍事擴張。朝鮮戰爭是這類冒險行動的漫漫長路上的第一步。
事實上,就在朝鮮戰爭剛開始兩個月,美國給正在印度支那的法國人送去了第一批軍事援助,他們正與一場起義進行苦戰,后來這場起義演變成了越南戰爭。
無論結果如何,美國在以后的10年中,把國家的資源,加上聲望名譽,越來越多地投到東南亞、歐洲、非洲和拉丁美洲。
朝鮮戰爭就是美國企圖以強大的軍事力量來主宰世界的開端。為了保持這種力量,即使在“和平年代”里,也要消耗美國聯邦政府年度預算的一半,并使美國的無數兒女在世界最遙遠的地方枕戈待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