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柯勇 李春惠
2007年,劉芳剛失明。那年她26歲,在貴陽市白云區第三中學剛工作4年,跟相愛的人結了婚,8個月大的兒子在襁褓中咿呀學語……夜深人靜時,她咬著被角,在黑暗中哭泣。
很少有人知道,這些年她是怎樣挺過來的。
2008年年初冰雪災害發生時,小區停水停電,她拎著大桶,摸索著下6樓去提水。巨大的冰坨子在頭頂搖搖欲墜,天寒地凍,一步一滑,最后她累得暈倒在地……不知多少次絆倒、磕傷、撞墻、燙出水泡、碰碎杯子,現在她的小腿上還滿是傷痕。沮喪、灰心、絕望,她想過放棄。但轉念一想,又釋然了:哭也是一天,笑也是一天。如果生活不能改變的話,那就改變對待生活的態度。
有人建議她病退或休息,她婉拒道:“那樣我的生命就真的終止了。”
一個盲人要想留在講臺上,無疑要付出超出常人幾倍的努力。
寫板書,她有時會寫歪,有時會重疊到一起。一次,她沒留意走到了講臺邊緣,一腳踏空,摔在垃圾桶上。學生奔過去扶她,說:“最后兩個字都寫到墻上去了。”
多年以后,她的學生說:“劉老師歪斜疊加的板書,是我們青春記憶里最美的畫面。”
為了教好書,劉芳把初中三個年級的文言文全部背了下來,把其他重點、難點也一一記牢,她把幾大本厚厚的講義全都裝在了腦袋里。視力越來越差,她的課卻講得越來越精彩。
說、學、逗、唱,她幾乎變成了相聲演員,她的課堂上充滿歡聲笑語。“眼睛不好,上課就一定要生動,才能把幾十雙眼睛吸引到我這兒來。”
她用耳朵批改作文。學生朗讀,她和全班同學一起即時點評。
“感情再充沛一點兒。”“他這個角度大家想到沒有?”她像個樂隊指揮一樣調動著全體學生。
“該我了!”“我有不同看法!”學生們熱烈響應。
聽、說、讀、寫,多種訓練同時進行,比單向的教師批閱效果更好。
學生們越來越喜歡她。聽說她可能不再擔任班主任,學生們跑去求校長,哭著說:“一定要把劉老師留下啊!”畢業了,他們把自己的弟弟妹妹領來,點名要進劉芳的班。
2009年的一天,年輕老師章玉嘉向劉芳求助,聲音都顫抖了:“我們班有個女生想自殺。”
找到那個女生后,劉芳一伸手,摸到女生纖細手腕上厚厚的紗布。這個平常很文靜的小姑娘來自一個重組家庭,她覺得自己是個多余的人。
劉芳用一塊布蒙上她的眼睛,說:“你就這樣跟著我一天,試試我是怎樣生活的。”
一天之后,劉芳問:“容易嗎?”
“不容易。”
“我天天都是這樣生活的。我都能好好活著,你有眼睛,又漂亮又可愛,完全可以比我活得更精彩,為什么要放棄自己呢?”
姑娘的眼淚大滴大滴落在劉芳手上。
劉芳又去這姑娘家家訪。她看不見路,只能讓章玉嘉牽著自己。天黑了,她們坐一個多小時的車,又深一腳淺一腳地走過狹窄的鄉間小道,數著電線桿,才找到那個偏遠的村子。
劉芳告訴家長,孩子什么都不缺,缺的就是一點愛。她把母親的手放到女兒手腕的傷疤上:“你不愛女兒嗎?”
“愛。”質樸的農家婦女一輩子都沒有這樣袒露過感情,而當“愛”字說出口時,塵封已久的心門終于打開了。母女倆抱在一起,失聲痛哭。
(摘自《讀者》,有刪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