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偉哥之父”閆永明：人贓俱獲的背后

程宏毅　常雪梅　吳麗瑋

中央追逃辦把追回閆永明作為重點案件，進行掛牌督辦

拒絕認罪、拒絕回國……

接觸初期，閆永明對專案組的抵觸情緒十分強烈。

經過32次正面交鋒，閆永明最終妥協

2016年11月12日，中央紀委監察部網站發布消息：在中央反腐敗協調小組國際追逃追贓工作辦公室的統籌協調下，經中國和新西蘭兩國執法部門密切合作，潛逃海外15年之久的閆永明回國投案自首。

閆永明，1969年出生，吉林通化金馬藥業有限公司原董事長，涉嫌職務侵占犯罪，2001年11月潛逃至澳大利亞、新西蘭等國。國際刑警組織紅色通緝令號碼A-1336/8-2005。

2016年12月22日，通化市中級人民法院以職務侵占罪，判處閆永明有期徒刑3年，緩刑3年，并處沒收非法所得人民幣3.29億元。

20出頭身家過億

閆永明出生于通化縣大茂鎮一戶普通人家，沒有什么文化，膽子特別大，是一身江湖習氣的“社會人”，

閆永明是如何發家的？通化當地人告訴記者，閆永明家庭沒有什么背景，讀書也不多，但是他非常精明。當時，通化的民間股票市場非常火，當地人稱“二級半市場”，一些人房無一間地無一垅，就能無中生有賣股票圈錢。這個民間股票市場后來被央視曝光。閆永明曾混跡其間，發現了從中套錢的把戲。通化當地傳聞，閆永明在北京認了個搞金融的“干媽”，她對閆永明的精明非常欣賞，出了一些錢支持閆永明買賣股票，資助他神速致富。這個至今未經確認的“干媽”被認為是閆永明之后上演股市套錢大戲的幕后“仙人”。

官方資料顯示，1992年6月30日，閆永明和別人一起出資成立通化三利化工公司（以下簡稱“三利化工”），注冊資本為4.6億元人民幣，其中閆永明個人占96%，成為通化乃至東北地區屈指可數的億萬富翁。這個時候的閆永明僅僅21歲。

1993年2月，通化市生物化學制藥廠、通化市特產集團總公司、通化市制藥廠經吉林省經濟體制改革委員會批準，共同發起以定向募集方式組建了通化金馬藥業集團股份有限公司（以下簡稱通化金馬）。同年，通化市生物化學制藥廠正進行上市之前股改，三利化工出資1000萬元入股。1997年4月股票上市發行，2000年三利化工通過一系列的收購，成為第一大股東。而閆永明也進入公司董事會，并于一個月后被推舉為董事長。

也正是在通化金馬董事長任上，閆永明曾以3.18億元收購號稱“中國偉哥”的壯陽藥物奇圣膠囊，因此被稱為“中國偉哥之父”。

但2001年，通化金馬業績直線下降，虧損額達到5.84億元。同年10月，閆永明辭去通化金馬董事長一職，畏罪攜巨款逃至澳大利亞，后轉逃新西蘭。

2002年4月29日，吉林省公安廳對閆永明涉嫌職務侵占犯罪進行立案偵查。國內關于其攜走款項具體數額從7億元至10億元人民幣說法不一，而根據新西蘭媒體報道稱，閆永明當年攜款2.5億紐幣（約為10.8億人民幣）。

82分鐘輸掉2000萬

閆永明在新西蘭華人社會中頗有名氣，其奢華生活也屢屢見諸報端。在逃至新西蘭后，閆永明曾使用比利·劉和劉陽兩個化名，并購下Metropolis酒店頂層的一半房產，價值約1000萬人民幣。此外，閆永明在多家中國餐館擁有股份。《新京報》曾稱，閆永明經常開的有四臺車，一臺法拉利、一臺保時捷、一臺賓利，還有一臺寶馬。

閆永明也是新西蘭賭場的常客。新西蘭媒體稱，內政部將閆永明稱為一個“對賭場而言具有特殊意義的大客戶”。閆永明在潛逃新西蘭后，累計在新西蘭賭場參賭超過20億元人民幣，揮霍掉將近12億元人民幣。根據公開報道，他曾一次性連續豪賭15個小時，一次下注額就可以高達10萬紐幣（約合50萬人民幣）。他曾在SkyCity賭場里82分鐘輸掉500萬元新幣（約合2100萬元人民幣），這條新聞登上了當地最大的英文報紙《新西蘭先驅報》。

報道中寫道：“這個在賭場二層擁有VIP包房的大豪客，出手在賭場中可以算是前三的客戶。當他輸錢時，賭場的管理人員甚至會偷偷地慶祝，因為這表示賭場賺到了錢。”

除了嗜賭成性外，閆永明在賭場里還被懷疑進行著洗錢活動。2013年，警方在搜查SkyCity的VIP包房時，注意到一位華裔女賭客，在對其家進行搜查后，沒收其900多萬元新幣的非法資產，并發現一張紙條，內容是授權其購買在英屬維京群島注冊的一家公司的股票，價值180萬元新幣，簽名的授權人即是閆永明。

慷慨的政治獻金使他獲得了一些政客的保護

2002年，閆永明以“劉陽”的名字獲得了在新西蘭永久居留的身份。2005年，閆永明向新西蘭政府提交了入籍申請。對閆永明是否能夠取得新西蘭公民身份，移民部內部存在巨大爭議。在移民部官員向部長提交的一份報告中顯示，對閆永明的質疑主要針對他不符合“良好品行”的入籍要求。首先是他以兩個不同的名字入境、獲得永居身份并申請國籍，同時他擁有三個護照號碼、出生年月不同的護照，身份嚴重存疑;同時，他是一個被中國政府通緝的嫌疑犯，因此完全不符合應具備的品行良好條件，移民部官員建議部長否決其入籍要求，并取消他的永久居民身份。

根據《新西蘭國籍法》規定，內政部部長對此享有最后的決定權。當時的部長瑞克·巴克授權移民部副部長肖恩·瓊斯全權決定此事，肖恩·瓊斯不顧部屬提出的反對意見，仍批準了閆永明申請新西蘭公民的申請案。盡管肖恩·瓊斯后來被所屬的黨派解除了前排議員職務和黨內職務，并接受總檢察長調查一年，但結果并沒有發現他涉及任何政治腐敗的證據，也因此，閆永明的公民身份得以保留。

在新西蘭期間，閆永明雖然謹慎地與華人相處，但他卻非常高調地與新西蘭政客往來。閆永明通過源源不斷的政治捐款，得以結識這些黨派的議員。曾經執政的工黨專職籌款人夏恩在接受審訊時曾表示，他與閆永明在2005年工黨一個籌款活動中相識，之后他曾帶閆永明去霍克灣拜訪過瑞克·巴克，同時，夏恩的兄弟當時正在擔任肖恩·瓊斯辦公室的私人秘書，夏恩承認幫助過閆永明填寫入籍申請資料，并接受了5000元新幣的酬勞。

此外，閆永明在此后幾年還以華商沈兆武的名義向現在執政的國家黨有過不少捐贈。2010年，閆永明以沈兆武妻子蘇珊·周的名義向國家黨捐款20萬元新幣，2011年，蘇珊·周捐款10萬元新幣，沈兆武的公司捐款2.16萬元新幣，2014年，該公司再次捐款4.922萬元新幣，捐款總額超過了37萬元新幣。

慷慨的政治獻金使閆永明獲得了一些政客的保護，雖然他一再接受當地警方的質詢及搜查，但每次都得以涉險過關。2005年，中國與新西蘭開展司法合作，提供了閆永明是以虛假身份入籍新西蘭的證據，請求進行非法移民遣返;2007年，應中國引渡閆永明的要求，新西蘭警方曾對其展開過代號為“土豚”的行動;2008年，閆永明獲得公民身份后，新西蘭警方還曾赴中國展開調查，同時，亞洲罪案調查科也對他涉及的欺詐和洗錢行為進行過調查。2009年6月，閆永明在奧克蘭機場準備離境時被警方逮捕，被指控多項同移民欺詐有關的罪行，包括使用假護照、利用欺騙手段獲得公民權等，但最終法院讓閆永明獲得了保釋，并在2012年5月，奧克蘭高等法院宣判閆永明被控的6項移民申請欺詐罪不成立，閆永明被無罪釋放。

32次正面交鋒，促其歸案自首

2002年4月29日，吉林省公安廳以涉嫌職務侵占犯罪對閆永明依法立案，并組成專案組開展偵查工作，及時查明了犯罪嫌疑人閆永明涉嫌職務侵占的犯罪事實。然而由于閆永明已潛逃國外，司法程序進展緩慢。

中央追逃辦成立后，即把追回閆永明作為重點案件，進行掛牌督辦。2015年4月閆永明被列為“百名紅通”第5號嫌犯。自上而下的強力推動，使對閆永明的追逃追贓進入了“快車道”。吉林省追逃辦先后6次聽取專案組工作情況匯報，組織各部門形成合力;吉林省公安廳黨委7次聽取專題匯報……緊鑼密鼓地偵查，完全查清了閆永明的違法犯罪事實。

遣返的路走不通，中方轉換思路，提供證據證明閆永明帶到新西蘭的錢是違法所得，推動新西蘭以洗錢罪起訴閆永明，為此新西蘭警方多次應邀來到中國實地調查取證。中方扎實的證據得到了認可，2014年8月，新西蘭調查部門以涉嫌卷入洗錢為由向法院申請，向閆永明發出了全球資產凍結令。這意味著閆永明在全球所有的資產都不能再動用，新西蘭警方每個月給他一部分生活費，這讓習慣了富豪生活的閆永明感到相當難受。而“百名紅通”的公布也讓他的真實身份、犯罪歷史都公開曝光，置于輿論和公眾的審視之下。

2015年，新西蘭方面正式起訴閆永明涉嫌洗錢罪，一旦法院判決罪名成立，他的資產將被全部沒收。生存空間受到擠壓，閆永明內心開始惶恐不安。他一方面向新西蘭警方表示希望庭外和解，一方面通過新西蘭警方告知中方想要面談。2016年5月，中方派出工作組前往新西蘭，雙方第一次面對面。可以退贓、拒絕認罪、拒絕回國……接觸初期，閆永明對專案組的抵觸情緒十分強烈。“我們很堅定，很堅決地跟他說，只有回去才是唯一的出路。”公安部經偵局工作人員常寧說。

2016年里，追逃工作組共三次應閆永明請求前往新西蘭，每次都和他密集地進行多場對話。追逃工作組的立場是閆永明必須簽訂承諾書，認罪退贓并回國接受審判，閆永明態度則一再反復。“經常是頭一天坐在這里面談得很好，說得很好，回去睡一覺，第二天全部推翻了。這個時候我們就明確跟他講，不想再跟他周旋了。”常寧說。

追逃工作組給了閆永明最后期限，一旦過了期限終止對話，他將失去自首從寬的機會。而在閆永明和追逃工作組對話期間，新方指控他洗錢罪一案也多次審理，法庭上出示的詳實證據，讓他意識到再強大的律師團隊也無能為力。在這種情況下，他終于下了決心。“我記得有一天晚上，我們一直在跟他談。后來他回去了，結果到了晚上9時多他又來到我們的住地。我們當時在酒店大堂里談，他心理斗爭十分激烈，很焦灼，滿頭大汗，在大廳走來走去，走了大概2個多小時。”常寧說。

在酒店大堂里，這種特殊的對峙一直持續到凌晨2時，閆永明忽然停止了焦躁的走動，決定在認罪承諾書上簽名。“我記得很清楚的一個動作就是，他長出了一口氣說：‘我簽吧這個字。’最后一刻，他出具承諾書，心里也釋然了，也不像原來那么焦灼了，就靜靜地等著。”經過32次正面交鋒，閆永明最終妥協。

2016年11月12日，潛逃海外15年的閆永明終于回國自首，在中國土地上接受法律審判。審判之后按照中新雙方商定程序，中方將閆永明再次送回新西蘭，繼續接受新西蘭法律審判。

新西蘭法庭最終判決閆永明洗錢罪成立，他的資產被全部沒收，并繳納巨額罰金，折合人民幣總共兩個多億，其中1.3億贓款被返還中國。加上此前通過不同方式繳納的違法所得和罰金，中國共計追回贓款人民幣2.82億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