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辭家族大比拼（中）

王祖遠(yuǎn)

（接上期）

“唉！”夸張嘆了口氣說，“由于我的要求是本質(zhì)的真實和情感的真實，并不求數(shù)字上的具體的真實，所以，夸張手法在文學(xué)作品，特別是在詩歌、童話中用得多，在力求真實的報導(dǎo)和論文上就不怎么適用了。我只能給人以鮮明生動的印象，卻不能說明具體實在的情況，因此，不能亂用，而且要注意分寸。魯迅先生說‘燕山雪花大如席’，這一句是夸張，但燕山終究是有雪花的，就含著一點兒誠實在里面，使我們立刻知道燕山原來有這么冷。如果說‘廣州雪花大如席’，那可就變成笑話了。正因為如此，我才不是吹牛。否則我也稱不上修辭家族的成員了。”

夸張申辯了半天，口也干了。可是，反問還是不服氣，說夸張就是吹牛。夸張的氣又上來了：“你說我吹牛？哼，你才不知害羞呢！你和你兄弟設(shè)問一樣，都只知道明知故問。”有人剛想夸獎夸張說得很有分寸，又很虛心，不料他后面卻說了這么一句缺乏修養(yǎng)的話，也就馬上閉口不說了。

“什么？”反問一聽卻跳了起來，但一時又不知說什么好。大伙兒都同情地看著明知故問的反問和設(shè)問。

反問，又被人稱作“反詰”“激問”。在修辭家族中，只有他有資格去質(zhì)問別人，但他有一種脾氣，就是提問不需要別人回答，即寓答于問，答案就在問句之中，是把所有肯定的意思用疑問的形式表示的問句。這樣一來，真成了明知故問了。反問雖然知道自己不是簡單的回答，可一下子又不知從哪里解釋起才好。因此，他跳起來以后，一直說不出一句話。

這時，設(shè)問站了出來，他對夸張說：“反問兄弟在《海上日出》中的一句話，你能說只是平淡無奇、裝腔作勢的問話嗎？完全不是！看：‘這不是偉大的奇觀嗎？’這句話表達(dá)的意思是：‘這是偉大的奇觀。’如果平淡地這么直說，那就失去了對美好景色贊美的強烈感情，整篇文章就會遜色很多。”

夸張聽到這里笑著說：“看不出，把簡單的陳述句以反問的句式表現(xiàn)出來，竟能把感情放進(jìn)去，真不簡單。”

設(shè)問聽了這句話高興了：“說得很對。反問兄弟是從所提出問題的反面來引起讀者的注意，以便更有力地肯定正面的理由，加強了語氣，表達(dá)了強烈的思想感情。所以，在議論、說理中的反詰、質(zhì)問和駁斥，還真少不了反問兄弟呢！看：‘不勞動，連棵花也養(yǎng)不活，這難道不是真理嗎？’（《養(yǎng)花》）一句話，就把勞動的重要性含蓄、自然地說出來了。”

設(shè)問兄弟為自己辯解的話，讓反問十分佩服。反問想想自己剛才怎么這么笨，真覺得有點兒不好意思，他說：“其實，我的本領(lǐng)比設(shè)問兄弟差多了，一樣的無疑而問，他比我委婉、動聽，而且說起理由來，更引人注意，啟發(fā)人思考。我是只問不答，設(shè)問兄弟是自問自答，這樣對問題論述起來就特別清楚、透徹了。比如，‘鯨的身子這么大，它們吃什么呢？須鯨主要吃蝦和小魚。’（《鯨》）‘蟋蟀怎么會有建筑住宅的才能呢？它有特別好的工具嗎？沒有。’（《蟋蟀的住宅》）你看，他先提出問題，然后自己給出確切的答案，事情是不是就解釋得很清楚了？”

這時，一向只想炫耀自己的小比喻，聽了大伙兒的話后，意識到自己的確無法代替大家，便對大伙兒各自的本領(lǐng)也開始佩服起來。于是，他真心實意地夸獎起對偶來，說他是——相映成趣的對偶。

比喻說：“對偶是個值得尊敬的老大哥。他把字?jǐn)?shù)相等、結(jié)構(gòu)對稱的兩個詞組或句子組成一組，用來表達(dá)深刻的意思。他形式上整齊勻稱，聲音和諧;意義上言簡意賅，醒目突出，具有極強的表現(xiàn)力。如果沒有他，真難想象，在我國文學(xué)史上具有巨大文學(xué)價值的唐詩宋詞會是個什么樣子的！”小比喻停頓了一下又說：“運用對偶，看起來整齊醒目，讀起來朗朗上口，聽起來鏗鏘悅耳，語言的感染力極強，誰聽了都喜歡。唐代柳宗元的《江雪》中‘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一句，把江邊的雪景寫得更加幽僻，這將以后的‘孤舟蓑笠翁，獨釣寒江雪’的奇特景色襯托得自然而優(yōu)美，使人聯(lián)想到很遠(yuǎn)很遠(yuǎn)的地方。”小比喻說到這兒，眼睛望著遠(yuǎn)方，仿佛沉浸在茫茫的江雪之中。

對偶看到小比喻這副神情，呵呵地笑了起來：“小比喻，你把我說得太好了。在唐詩中，我確實起了一些作用，不過這也沒什么了不起，我只有三斧頭——正對、反對、串對。”

小比喻立即說：“對偶伯伯，您也太謙虛了，您這三斧頭可是神工巧斧哇！奇妙無比，變化無窮。正對有‘兩個黃鸝鳴翠柳，一行白鷺上青天’‘白日依山盡，黃河入海流’，上下句意義相近，互相補充，互相映襯，表達(dá)的內(nèi)容更為深廣。反對有‘橫眉冷對千夫指，俯首甘為孺子牛’，上下句互助對立，愛憎分明。串對有‘野火燒不盡，春風(fēng)吹又生’，上下句一意貫串，前后關(guān)聯(lián)，這三斧頭神哪！”小比喻又打趣地說：“您過去那么英雄，現(xiàn)在可有用武之地？”

對偶笑著說：“現(xiàn)在為了意義表達(dá)得更完整，一般不刻意追求語言的工整，但我還是有用武之地的。看：《長征》中‘五嶺逶迤騰細(xì)浪，烏蒙磅礴走泥丸’，我和夸張一起，把‘紅軍不怕遠(yuǎn)征難，萬水千山只等閑’的革命精神表達(dá)了出來！總的來說，在現(xiàn)代詩中，我還是有用武之地的;但在現(xiàn)代文中，我基本上讓位給排比了。排比兄弟，你說是嗎？”一句問話又把大伙兒的注意力引向了——熱情奔放的排比。

（未完待續(xù)）